谢暨知道理亏,把茶送进去后就出来了,蹲门口发呆。阿黄不记仇,坐一边陪着他。太阳正当空,房檐底下两个短短的影子,颓丧失落。
琬宜在屋里和先生交谈一番,在先生的火冒三丈下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其实也算是简单。
在谢暨没来之前,书院里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孩子王,江湖人称玉面小蛟龙。小蛟龙家中富裕,又是幺子,被父母兄长宠的无法无天,平素不爱读书,只喜欢寻衅滋事。
他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样不三不四,而且都以他马首是瞻。小蛟龙和这群小喽啰一起混了三年,耍够了威风,而后便就开始觉得生活无趣,想要再寻求些刺激。
前天,小蛟龙在书院勾三搭四创立了一个门派,起名为空洞派,广交各路豪杰。很巧,刚来不久的谢暨就是他看中的豪杰之一。
谢暨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加上跟着谢安耳濡目染,脾性习惯相似,对着不相熟的人总是一副欠了钱的表情。在琬宜看来这是孩子气,可在别的孩子眼里,这就是有能力的象征。
小蛟龙爱才惜才,寻了空洞派右护法去找谢暨,想让他做左护法。但谢暨那种性子,怎么可能会答应做人手下,当即拒绝。
右护法不死心,好说歹说劝了一通,直到把谢暨说烦了,把书拍桌面上,瞟人家一眼,翘着脚骂了句“滚!”
据先生描述,当时他的表情非常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右护法觉得受到屈辱,回去找小蛟龙回禀。小蛟龙当即震怒。
经再次交涉无果后,空洞派遣了一群小打手在放课后去围堵谢暨。在偏僻无人的胡同口,小蛟龙指着谢暨的鼻子破口大骂,说的大概就是你不识好歹,你迟早后悔,你以后连跟我提鞋都不配云云。
谢暨也撂了脸子,把书袋子往地上一摔,扯过人脖领子,“你再敢说一遍?”
他气势足,眼神够凶狠,良久静默后,小蛟龙憋红脸嘟囔了一句,“你这样,难怪你姐不要你……”
这话踩了谢暨尾巴,他红着眼,没忍住,攥着拳头揍上了小蛟龙的门牙。
咔吧一声,折了。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
琬宜从头听到尾,觉得这小蛟龙也确实该打,虽然门牙断了有点可怜,却也是咎由自取。谢暨有错,可一个巴掌拍不响,非要论责的话,怎么也该三七分。
先生还算是理智,讲话没太偏颇,“这事要说是谁的错,更多在我。付邱时早就这样子,只他父母说让他读书只为了收些性子,认几个字,没别的期许,我便就没多在心。”
琬宜笑笑,给他添杯茶,恭维一句,“先生是个好先生。”
先生摆摆手,又道,“付家我已经去过一次了,这次来就是想让你们劝劝谢暨,看看两人能不能和解。互相道个歉,便就翻篇儿算了,闹太僵对谁都没好处。”
琬宜含笑点头说是,顿一下,又问,“那牙要多少钱?我们赔。”
“钱倒不是问题,付家也不缺那点钱。”先生叹气,“重要的是态度。”
“先生说的对。”琬宜应和,“我会劝劝谢暨的。”
……再待了没多会,先生便就起身告辞了。
谢暨盘腿坐门口台阶上,先生过来了也没动静,琬宜搡他肩膀一下,才慢吞吞站起来。看他兴致缺缺的样子,琬宜抿唇,也没非得要他再去上课。
她没理谢暨,先去厨房做饭,本来自己一个人随便弄弄就好,再多一张嘴,就炒了个菜。苦瓜片炒鸡蛋,谢暨一口吃进去,眼睛一瞪,差点呕出来。
“惩罚你。”琬宜敲一敲他碗边,“让你和人打架。”
谢暨委屈,“是付邱时先惹的我。”
琬宜看他,“那你就打人家?亏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知道?你要是再下手重一点,把人家鼻子打断了,要去吃牢房知不知道?”
谢暨不服气,“那我就忍着?多怂。”
“没让你忍,只是不该这么冲动。”琬宜柔声和他讲理,“你可以去找先生,或者回家找你哥。就算先生偏理,你哥总不会不帮你的,他也不会用揍断人家门牙这种方式。”
谢暨戳戳碗里米饭,声音闷闷,“可我哥也打过架。他场子里出事,从没和人讲过道理,都是动手的。”
“哦?”琬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可我怎么没见过有人来家里,找你娘说要谢安赔礼道歉。”
“……”谢暨哼唧一声,“唉呀,我知道错了。”
琬宜没搭茬,给他夹一筷子鸡蛋,“先吃饭。”
谢暨实在咽不下去苦瓜的味儿,和琬宜求情也不被搭理,蔫哒哒去舀了一勺子糖拌饭里,就着早上剩下的咸菜疙瘩吃了。
琬宜慢条斯理,他在旁边犹豫半天,小心问,“琬宜姐姐,你会不会和我哥说啊?”
琬宜含着筷子头儿,笑一下,“你希望怎样?”
“能不能别说?”谢暨眼含期待,“我怕他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