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响起。
虞兮枝眉梢一跳。
她慢慢站直身体。
因为长泓的缘故,她对于这些僧人有些不喜。
虽然后来也知道了般若山的事情,更知晓了长泓乃是渡缘道的弃徒,或者说,长泓早已随般若山叛出了渡缘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迁怒。
只是她理智上知道这样的迁怒是不对的,所以这一路看擂台来,每每见到擂主是渡缘道的僧人时,她便杀意微浓愈烈,却又硬生生被她强压了下去,再不动声色地走开。
但现在,有渡缘道的僧人自己找上门的话,当然便是另当别论。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有了温和的笑意。
站在擂台上的僧人身批红黄二色交错的斑驳僧袍,长相倒也算是眉清目秀,见她转头,僧人双手合十,向她认真一礼,自报家门道:“小僧乃渡缘道某山某无名僧,想与虞施主切磋一二。”
这某山某无名僧的说法实在谦逊,但虞兮枝既然先入为主地不喜,当然忍不住刁难挑刺道:“可虞施主从来不与无名山无名人对战。”
那僧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虞兮枝会这样答,他歪头想了想,又道:“难道虞施主在杀妖时,也要知道此妖为那座山头的什么妖吗?”
他本意是说,拔剑不问来处,不说去处,此言乃是想要与虞兮枝论一论,不料虞兮枝却道:“嗯?你是妖吗?你要我杀你吗?”
僧人有些语塞。
方才他也在旁边看了一阵,虽然因为早已出世,对人情世故方面自然有些欠缺,但他却自认看人不太会出错。
他方才所见的这位虞施主,并不是此刻这样咄咄逼人牙尖嘴利的模样。
“虞施主,冒昧一问,不知是不是小僧的错觉,虞施主似乎对我有些格外的敌意?”僧人有些探究地看向她。
虞兮枝心道此人倒是敏锐,又或者难道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可明明她脸上还挂着从谢君知那儿学来的温和笑容呢!
果然,她只学了其形,却没学来其意。
虽然如此,她脸上的笑意却未散:“许是你想多了,这里毕竟是比剑台,我对所有站在我对面的人,都一视同仁地有敌意呢。”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现在,请问高僧尊姓大名?”
那僧人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本来小僧觉得,若是不能赢,便是手下败将,不该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既然施主这么想知道……”
“也不是特别想。”虞兮枝却倏然打断了他:“不是我有多想知道,而是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你何门何姓,这……未免不太公平。”
“但我又想了想,反正你也要输,说了我也记不住,不如就算了吧。”虞兮枝边说,便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压抑这么许久的剑意剑气也终于一并随之而出:“昆吾山宗千崖峰虞兮枝,请赐教。”
那僧人觉得不能赢便不说姓名,是自己的事。
但这话由虞兮枝说出来,就多了许多嘲讽。
僧人此来,是自己想来与虞兮枝过一招,却也不仅仅是自己想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尊为何让自己来,却已经确定自己感受到了来自虞兮枝的敌意。
既然虞兮枝的手已经在剑柄,僧人便也飞快敛去了所有杂思。
若是此刻还有其他对渡缘道稍有熟悉的人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僧人竟然便是了空大师座下的次席弟子,法号本海。
渡缘道这一辈弟子,可谓人才济济,其中却只有最为惊才绝艳的五名弟子被赐予了“本”字辈法号,便是“了本圆可悟”中的“本”字。
换句话说,以此字为法号,便是要在了字辈圆寂之后,再承衣钵。
由此,足以可见这位僧人的厉害。
虞兮枝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她眼中,这些僧人乍一看去好似都长一个样,便是说了,恐怕转头她也要认不出。
更何况,这些光可鉴人的脑壳,只能让她想起长泓。
那时在秘境之中,她没能斩得了长泓,彼时积蓄的怒意战意,便全都留到了此刻。
本海僧人一跺手中金刚伏魔杵,只听杵上金环碰撞出一片清脆,那清脆分明零乱且无迹可寻,但却在响起的同一瞬,本海另一手中的佛串转过一颗,他的口中也吐出了佛偈的前几个字。
“观自在。”
于是无序清脆混杂于声音之中,再随着佛珠一动,整个比剑台竟倏然暗了下来!
此暗便是至暗,再亮却是释光。
竟是一语一字,将虞兮枝拖入了他的释道领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