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湿热,皇后这两日有些不适。
她自幼体弱,每逢酷暑或寒冬,都要病上一阵,断断续续一直吃着药,不然也不会最早嫁给正德帝,却生出了最小的三皇子,更不会落下了儿子的教养。
如果没有儿子,皇后有时候都想,就这么让她去了吧,缠绵病榻的滋味儿太难受。
可有了儿子,药再苦,皇后都心甘情愿的吃,能多陪儿子一日是一日。
皇后生病的时候,就是三皇子周元昉最懂事的时候,除了读书练武,一有空,周元昉就带着阿彻来母后这边尽孝。皇后靠在榻上,问问两个小少年的学业,嘴角始终带着温柔的笑,说累了,她就让两个孩子下棋,她默默旁观。
屋里有淡淡的药香,周元昉与阿彻都习惯了。
皇后低头看棋盘,字如其人,一个人下棋的路数也能体现出他的性情,是浮躁还是稳重,是急功近利还是步步为营,都逃不过深谙棋道的皇后的眼睛。阿彻那孩子处处都好,非要挑个毛病,皇后只能说,阿彻太老成了,少了孩子该有的单纯与灵动。
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皇后很喜欢阿彻,她主要观察的是自己的儿子。
令皇后欣慰的是,她看到了儿子的进步,虽然儿子棋艺还是不如阿彻,但儿子不再像第一次与阿彻下棋时那么浮躁了,输了也不会脸红瞪眼睛。
皇后点点头,先夸阿彻,然后晃晃正德帝送她的西洋怀表,笑着鼓励儿子:“不错,这局你们俩下了两刻钟。”
同样是输,从五十步之内输坚持到上百步再输,便是进步。
周元昉喜欢这样的夸赞,因为他能感受到母亲的真心欢喜,不像以前父皇夸他,一听就是哄小孩子的。不过,这一个月周元昉听从阿彻的建议,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父皇夸赞两位兄长他不嫉妒,训斥两位兄长他也不窃喜,渐渐的,周元昉渐渐发现,父皇看他的眼神变了,有点,有点父皇看两位兄长时的味道了。
如果阿彻的办法没用,周元昉自然不会看重阿彻,事实证明阿彻的每一次提醒都会给他带来好处,周元昉便也越来越信任阿彻。这种信任,属于一个皇子及其心腹的,与周元昉、阿彻之间的伴读情谊无关。
分好棋子,两个小少年准备再来一局,宫女却低着头走进来,说寿宁长公主来了。
阿彻立即下了榻,神色如常地站在地上。
周元昉依然跪坐着,刚要拉下脸,瞥见阿彻平静如水的样子,周元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方才的阴鸷戾气就消失不见了。母后也教过他,一个人只有喜怒不形于色,旁人才不能投其所好阿谀奉承,才不能察觉其惧攻之以短。
“你们先回去吧。”皇后柔声道。
阿彻行礼,周元昉关心母亲道:“娘累了便休息,别与她多费唇舌。”
周元昉本就不喜寿宁长公主,得知苏锦、阿满娘俩被寿宁长公主罚跪后,周元昉对寿宁长公主的态度,已经不是简单的厌烦足以形容的了。
皇后笑着点点头。
周元昉带着阿彻告退。
两个小少年往外走,到了院子里,迎面撞见了寿宁长公主与她女儿郭琳。
“三表哥。”郭琳甜甜地唤道。
周元昉没理她,神色不愉地对寿宁长公主道:“母后精神不济,姑母若有事,尽量长话短说罢。”
这话不够尊敬,可寿宁长公主早就熟悉了周元昉的脾气,既然周元昉对谁都是冷脸,并非单单针对她们娘俩,寿宁长公主就不以为意了。十来岁的小男孩儿懂什么?她只需帮女儿铺好路就行了,待将来周元昉成了太子,女儿也出落得如花似玉了,表哥表妹自会亲密起来。
“姑母知道了,元昉真孝顺。”寿宁长公主慈爱地夸道。
女人刻意的温柔只让周元昉浑身难受,他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琳巴巴地望着他。
寿宁长公主摸.摸女儿的头,牵着女儿去见皇后了。
一番嘘寒问暖后,寿宁长公主让宫女带女儿去花园里玩,她亲昵地坐在皇后身边,闲聊似的道:“前几日端王大婚,府里热闹极了,端王妃才十六岁,却十分稳重周到,已经颇有王妃的派头了,不得不说,皇兄真会给自己挑儿媳妇。”
皇后笑道:“皇上英明,许家乃书香世家,许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
皇后人在病中,眼角眉梢免不得露出些疲惫虚弱,落在寿宁长公主眼里,却有了别的意思。
寿宁长公主乐见其成,皇后听不得端王、英王好,她的盘算才有可能成功。
寿宁长公主就又夸了夸英王还没过门的准王妃。
皇后只能继续陪夸。
寿宁长公主忽的叹口气,看着皇后低声道:“这三个侄儿,我最喜欢元昉了,只是元昉太小,等他娶媳妇的时候,端王、英王家的小辈儿都能跑能跳了。唉,都说幺子吃香,我却觉得咱们元昉吃了很多亏,什么都落后一大步。”
皇后心里明镜似的,只作不知,笑道:“妹妹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