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正有一个茶壶,月白点头,走到他身边就为他添茶。
同时,她的目光也落在账本上,这账本只翻开了头几页,梁墨珏手指在上头轻敲着,面色平静,而站在对面的王掌柜则是赔着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心虚。
“给,三爷。”不由自主的,月白也放轻了动作和语气,她边看着王掌柜,边将茶递给了梁墨珏。
接过茶,梁墨珏另一只手又翻起账本来,每一页他都认真地看着,小怀也在一旁探着脑袋。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过去,炭火愈来愈暖,可王掌柜的笑容却越来越勉强。
“小怀。”等到月白添了第三杯茶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梁墨珏才缓缓开口,他也从账本上移开眼神,缓缓抬眸,凉声道:“你可看出了什么问题?”
“回三爷。上月用‘织金雪花锦’制的成衣共出货三十套,按衣庄定价,一套三十两白银,却只盈利了八百两。这剩余的百两白银,倒是不翼而飞了。”
小怀不复平日里在梁府和小厮丫鬟们打成一片的笑样,反而平展着眉头,神态严肃,他又说道:“还有绿云纱的数量也不对。那绿云纱是做辅料用的,可这月还没过完,就足足没了四十匹,难不成是做衣裳去了?可这冰天雪地的……除非是不惧严寒的神人,不然谁会穿绿云纱的衣裳呢?”
梁墨珏靠在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一旁都快把头埋到地上的王掌柜,轻轻地挑了挑眉,他缓着声,“王掌柜,你穿绿云纱的衣裳么?”
梁墨珏的表情并不威严,连语气都有点打趣,可偏偏是这句话,让王掌柜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三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才做出这样大的错事!”
他一认错,梁墨珏张了张口,轻轻的“哦”了一声,紧接着他又似不解问道:“王掌柜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何必在此下跪于我呢?大清解体多久了,如今早不时兴这套了。小怀,把王掌柜扶起来。”
小怀得令,他上前去伸手,少年人的手上似乎有着无尽力道,一把就把王掌柜扶了起来。做完事,又站回梁墨珏的身边,双手握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王掌柜,你做了什么事,自个儿说出来不就行了,何必下跪呢?咱们三爷又不会吃了你。”
梁墨珏屈指揉眉,嗯了一声,嘴唇就那样抿着,再也不发一言,等着王掌柜说出实话。他那副样子,倒真不是会吃人的模样,可王掌柜却面带苦涩,这梁三爷是不吃人,可也不会让他好过。
“织金雪花锦的衣裳我尽数卖给了霓裳坊……因着我和那坊主相交甚笃,一次酒后失言就将衣裳的价格压低……而绿云纱也都赠给了霓裳坊……”越说,王掌柜声音越小,他这事是没赚到一分利的。
“霓裳坊,京中最有盛名的烟花之地。王掌柜,你和那坊主不仅是相交甚笃罢?”梁墨珏揉眉的手停下,他对王掌柜笑了一笑,“王掌柜是在我回京那年就任于衣庄的吧。”
不等王掌柜反应,梁墨珏又将话说了下去,“掌柜家中有一妻室,子女三人,全凭着掌柜在衣庄做事。可惜了,”他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一滚,墨般的眸看了王掌柜一眼,“小怀,给王掌柜结了本月的月钱,明日起,恒毓衣庄掌柜换为许掌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王掌柜解职了。
“三爷,我只是一念之差!我知错了!”王掌柜苦着脸对梁墨珏喊道:“求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全家上下可都指望着我活了!您这不是要我死么?”
“呵……要你死?”梁墨珏起身,微低着头,眉下的眼嘲弄地瞧了王掌柜一眼,“王掌柜,你身为衣庄掌柜,一月固定月钱加上每月分红,也足以买上几身雪花锦了。你若知错,早该在今日前补上账,而非在我面前乞怜讨饶。为己身私情而致使衣庄亏损,是为对主不忠。”
月白看着梁墨珏表情淡漠疏离,对着王掌柜不留情地说道:“至于你家眷,你既与霓裳坊坊主交情不浅,那便是对你妻儿不忠。你这‘两不忠’之人,谁又敢留?若放在我刚回京的时候,你自己明白。”
他声音并不重,可压得王掌柜就是一个闭嘴。王掌柜眼神复杂地看着梁墨珏,梁墨珏几年间能率着梁家产业越做越大,如果处理手下人只是像今日这样的解职,是断断镇不住底下人,也是断不能走到现在这样高的地位的。
他梁墨珏,只是个看着像书生、手段却雷霆的商人。
“小怀,将这事通知上下,并两湖、上海、苏浙等分衣庄,我们走。”梁墨珏站起身,长腿一迈,走到月白跟前,对她道:“还不跟上。”
“哦?哦!”月白看了一出戏,被梁墨珏一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中拿着的温热茶壶,跟上梁墨珏的脚步就走下了二楼。
一出事毕,梁墨珏在离开衣庄时,忽而停下来,侧身对着后头的月白说了一句,“你可会觉得我过于严苛?”
月白被这突然一问,想起刚才衣庄里王掌柜求饶的样子,竟也仔细思考了一下,最终抬着脸得出结论,“不会。三爷刚刚也说了,‘两不忠’之人,谁敢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