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厨出来,先前被隔绝的喧闹一下子冲入两人的眼中,除了昨日,屠荣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厨,乍然瞧见这幅画面不由有些失神。
虽说今天后厨忙碌,但不是真的瞧见是掀不起什么感觉的。
而此时——
他看着围坐着的人,有独自一人来吃饭的,有结伴同行的,也有一家三口,甚至还有不少眼熟的老主顾……久违的嬉闹喧哗砸入他的耳中,让一往无前的人也在此刻驻足下来。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屠荣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很多时候,后厨都是冷冷清清的样子,他教完徒弟偶尔出来走一圈,也只能瞧见零零散散几个人,来得最多的还是金香楼一些有身份的老主顾,他们说吃来吃去还是金香楼的菜合胃口。
可合胃口有什么用?
老人只有那一些,新人根本不知道金香楼从前的繁华。
他有时候瞧见有人路过金香楼的时候,看一眼外头的招牌嗤笑着说“这家店真是好大的威风,取这样的名字,人倒是没几个,现在这些名不副实的店真是越来越多了”,他那个时候听得火冒三丈,当场就想上前理论,最终却只能颓败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那块从小看到大的招牌,周遭的喧闹衬得金香楼越发寂寥,这间从前江陵府最繁华的酒楼就像一个迟暮的将军孤独地握着他手中的剑,牵着他的老马坐落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
无人知晓他的辉煌,也无人愿意听他的事迹。
他就像是被岁月的黄沙一点点掩埋起来,直到消失于这世间。
屠荣本以为直到他死都看不见从前那番景象了,可是……可是!他居然又看见了,即使比不过从前,但也比先前好多了,一向严肃刻板惯了的老人此刻竟有些抑制不住,他的手和身体都因为心中的激动在颤抖。
阮妤好似瞧见了他的感慨。
她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站着,陪着他看着,而后才轻轻喊他:“屠爷爷。”
屠荣回过神,他的眼睛还泛着一些水光,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见她眉眼含笑,温声说,“上去吧。”他点点头,哑着嗓音应了一声好。
……
上了楼。
阮妤亲自给屠荣倒了一盏茶,而后和人说,“我今天是有件事想跟屠爷爷商量下。”
屠荣看着她,“你说。”
阮妤就把自己的打算和人说了一遭,看着老人越拧越紧的眉,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他,“若是没有昨天那场比赛,屠爷爷会让我在菜单上加蟹煲吗?”
屠荣想也没想就直接道:“不会。”
别说不会加入菜单提供给客人,恐怕就是让他试吃,他都不肯……他会拧着眉训斥她,觉得她是在玩闹,然后告诉阮父让他重新挑选新的东家。
阮妤似乎早就想到了,笑了下,又朝窗外看去,“屠爷爷觉得今天的酒楼如何?”
屠荣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即使已经过了饭点,楼下人还很多,他们点评着从昨日起就心心念念的蟹煲以及今日新出的酸汤鱼,整座酒楼都弥漫着酸汤和蟹香,他抿了抿唇,“热闹。”
“那屠爷爷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热闹了?”阮妤笑着回头。
看着老人瞪过来锐利的双目,她却不怕,仍笑盈盈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屠荣先败下阵,握着茶盏抿唇,“很久。”
“是啊,很久了。”阮妤敛起脸上的笑,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我看了账本,自从张师傅来到金香楼后,金香楼的确起来过一阵子,但很快又销声匿迹。”
屠荣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苍老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看着阮妤张口想辩,却发现根本无从辩解,最后也只能闭上眼睛,如落败的将军低下头颅,喃喃,“或许……属于金香楼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就如王朝更迭,永远会有新的事物取代旧的事物,而金香楼也注定成为过去。
“没有。”
就在老人感慨的时候,耳中却清晰地砸入两个字。
屠荣睁眼,“什么?”
少女明媚的双目含着笑,“王朝会更迭,许多文化也会更替,但好吃的食物永远不会过时。”
“我昨天问过一个朋友。”见老人一直看着她,阮妤一边握着茶盏一边继续说,“我问他酒楼是什么?他和我说酒楼就是吃饭的地方……”想到昨天霍青行说起这番话,她不知怎得竟有些忍俊不禁,素手轻晃白瓷盏,她微微抬头,边晃边说,“我开始觉得他这回答真是糊弄人,可后来想想,酒楼不就是吃饭的地方?”
“屠爷爷。”
阮妤喊他,“我们没必要守着从前那些名声,觉得只有精致美观的食物才能吸引人。我问过爹爹,在金香楼的名声还没那么大的时候,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食店,那个时候,可没那么多讲究。”也是后来阮家出了一个御厨,带来了许多皇室的文化,以至于做的菜都开始往精细美观那方面去。
她没有觉得这样不好。
但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