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距离西北千里之遥的京城,刚下过一场冬雨。
陈氏坐在火炉旁,披着袄子烤火,时不时地翻动两下烤的红薯。往年在陈家村,红薯是贱物,家里米面不够了,总会用红薯替代。
“有一段时日没吃,怪馋的。”
陈氏抚摸肚子,对萧成贵笑道,“当年怀小丫那会儿,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想吃蜜饯甜甜嘴,都得靠着大嫂打络子贴补。”
反倒是眼下,来到京城住大院子,想吃什么,立刻有下人送到嘴边,这过日子和做梦一般。
“好日子还在后头,若是做梦,一时半会醒不了。”
萧成贵搬了一把椅子,在陈氏旁边坐下。
京城里不比北地,宅院里没有火炕,下了一场冬雨,湿冷而寒凉,最近几日,陈氏又开始夜不能寐了。
“你就是想的多,忧思过重,可是想月纱了?”
萧成贵拍了拍陈氏的肩膀,他收到双福记送来的消息,林月纱很好,已经顺利地到秦城,算算时日,这会儿或许已经在西北了。
齐衡那小子,占有欲太强,定然舍不得月纱那丫头距离他太远。
“儿行千里母担忧,咋能不想,不过小丫一向主意大,我这个当娘做不了什么,只能照顾好自己,不让她牵挂。”
陈氏用火钳夹着红薯,怅然地道,“也不晓得从什么开始,闺女长大了。”
曾经那个躲避在她身后的小丫头,如今把家里家外操持得利索,让陈氏发觉自己没了用武之地,这感觉,既心酸又欣慰。
“长大了好,等你肚腹中的臭小子长大,以后给他姐姐跑腿。”
萧成贵面色带笑,已经开始琢磨如何操练还没出生的儿子,他得多和隔壁徐夫人学学,不惯着臭小子。
“你我舍得,小丫舍不得呢。”
陈氏嗔了一句
,而后看了一眼天色,忧愁地道,“我倒是有一桩心事。”
这两日,京城里闹到沸沸扬扬,百姓们听到风声,听说卫家已经控制了今上,时刻准备篡位,作为卫家的
姻亲,林府参与其中。
“刘全在外行走,打听到的消息,说是青竹书院有书生跑到国子监门前大闹,还有去京兆尹衙门的,为斥责卫家的狼子野心,血溅当场。”
陈氏闭上眼深呼吸,小老百姓不关心这天下谁做主,能吃饱穿暖就好,不过自家不同,继子还在青竹书院里,她派人送了几次消息,皆没得到回信。
若不是身子沉行动不便,陈氏很想出府一趟,把人接回来。
“你这个做爹爹的,就不能上上心?”
几日了,音讯全无,陈氏越发地坐不住,从前日晚,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上心是上心,不过……”
萧成贵一直想把父子俩的真实身份告知陈氏,然而之前齐衡在,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那小子行动迅速,在出征西北以前,把和林月纱的亲事定下,万一他再黑心点,没准已经把人哄骗到手了。
万一陈氏和林月纱作为最后的知情人……
萧成贵抹了一把汗,不行,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不过什么,难不成不是亲生的?”
陈氏见红薯烤的差不多,用铁钳夹入托盘中,就听见萧成贵道:“的确不是亲生的。”
扑通一声,烤好的红薯掉在地上,原地翻滚几圈,陈氏呆愣愣地,慢慢地抬起头。
“的确不是亲生的,他是我的义子。”
说起这个话头,那可长了。
萧成贵斟酌一番,决定从头说起。
“你是说,廷云不姓萧,而是姓齐……”
陈氏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念叨着道,“姓齐,和齐衡有什么关系?”
她早就察觉齐衡不是普通的生意人,带着那么多聘礼上门,陈氏答应亲事,其实已经有所考量。
一方面,陈氏真心希望为闺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再一个,齐衡看起来不简单,就算她拒绝,对方没准弄出点幺蛾子,反而对林月纱不利。
综合考量下,陈氏决定先点头,静观其变。
现在,一
切透露出诡异,陈氏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成贵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情的?”
“萧祁就是齐衡,麻子脸是他的面具。”
萧成贵坦白从宽,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然而这就是实情,他不敢有半点隐瞒,顺便把当年齐家事说了一遍。
“当初你我二人相遇,其实是个巧合,我这个年纪,本是不打算娶妻……”
萧成贵说完,自己先揭开面具。
面具戴久了,他的脸色有不正常的苍白,然而和本人的差距不大,总比齐衡那张麻子脸强上许多。
“最近睡不好,我又做梦了。”
陈氏听完后,出乎萧成贵的意料之外,没有表露任何激动的情绪,而是站起身,回到里间的床榻上,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