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一走,夜瞬间安静了下来,这般时辰,整个永州城里,怕不是没有几个尚且醒着的人了。
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明日指不定是要下雨的。
池老爷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整个屋子里,都是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走到桌前,想要倒一杯水喝,可目光一触,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只见在那小桌上,放着一方镇纸。玉质差得若是再逊色一线,它就应该叫做砖头,的的确确,它既不是时兴那些雕竹画翠的镇纸,更不是惯用的威猛狮子,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长条儿。
池老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那玉石镇纸,轻轻的一划,镇纸瞬间变成了棺材……
那棺材镇纸底部的裂缝,被人用金镶嵌了起来。这匠人的手法极其老道,仔细来看,只觉得这底下是原本就存在的金色线纹,让这平平无奇的东西,一下子变得高贵了起来。
这是他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送给他的。
他一直搁在书房里,直到池时九岁那年,再一次惹恼了他,他抓起桌案上的镇纸,就砸了过去。刚一出手,便后悔了。他内心里一直把那孩子,当做是池家最后的希望,所以对他格外的吹毛求疵。
镇纸砸在了墙上,棺材的底部,四分五裂的。
就好像他对池时的期望一样,也变得四分五裂。那一日起,他便将池惑带在身边了。
这些事情,虽然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可是好似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得他以为自己个,从一开始,选中的便是池惑。
这方镇纸,除了于他而言,有几分特殊的含义外,并没有多大的价值。镇纸碎掉之后的那个生辰,他收到了十来个新的镇纸,每一个都远比这个名贵。
池时竟然将它修好了。
池老爷子坐了下来,盯着那镇纸看了许久,终究是一声长叹。
……
一进祐海的地界,连小毛驴罐罐,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家中怎地乱糟糟的?”甫一进二门,池时便觉得不对劲起来,家中的丫鬟婆子,跑来跑去的,看着是忙碌得很。
“九公子,这不京城的砚哥儿,开春便要娶妻了。老太太说了,咱们要一道儿上京去,今年就在京城的宅子里过年了。没有公职在身的女眷先行,也好去帮个手,给长房贺喜呢。”
“砚哥儿说的那可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当真是给我们池氏长脸面了。”
那婆子说着,喜气洋洋地扭起了大屁股,还东施效颦的掏出一方帕子,捂了捂嘴。
这婆子池时识的,是她祖母院子里的粗使妈妈。
“原来老妈妈姓池啊,倒是同我一个姓。”池时说道,面露惊讶之色。
婆子一梗,讪讪的敛了笑容,“倒是九公子,不是去零陵了么,怎么就回来了?莫不是惹得老爷子生气了?”
“老妈妈何时嫁给我祖父,做了我祖母不成?倒是管起我来了。”
婆子脸色大变,腿一软,跪了下来。
池时没有理会她,大摇大摆的朝着姚氏的院子行去。
那婆子见他走远了,方才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在附近,方才收敛了笑容,停止了摆胯,低眉顺眼地走了。
“时儿怎么回来了?”
池时进门的时候,姚氏正坐在屋子里看账册,见他突然回来,惊喜的唤出了声,随即摆了摆手,让正在收拾箱笼的丫鬟婆子下去,有些懊悔的说道,“早知晓你祖母这么早要去京城,便叫你哥哥别一个人上路了。”
虽然大梁算得上是十分太平,但古往今来,哪里就没有劫道的了?池瑛一个人上京,总归是叫她有些忧心。
“等你哥哥春闱结束了,我便在京城里给他相看一门亲事,待事情定了,再回来。本想叫人给你送信,不想你自己个回来了。”
“你在零陵可还好,怎么瞧着瘦了些,可是被人欺负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永州城里,找外祖父,还有舅舅们撑腰,不要怕麻烦他们。”
“一家子人,总是越麻烦,越亲近。”
池时没有开口,她喜欢听姚氏絮絮叨叨的说话,像在冬日里坐到了烤火炉边一样。
“上回你小舅去,没有择到什么好铺面,这回我去正好。这永州咱们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已经置办了够多的产业了。再买多了,反倒是极大的风险,万一遭了什么天灾,那便是血本无归。”
“京师就不同了,那里有来有往,没有砸在手里的理儿。”
姚氏说着,拨了拨碳火,随即又笑道,“瞧我,恨不得将这两日的新鲜事儿,一股脑的倒给你。说走,也没有那么急。你祖母是去给砚哥儿撑腰的。”
“她一面舍不得那点子棺材本儿,一面儿又想打起肿脸充胖子,挑挑拣拣的。拿进去摆出来,这一折腾,不定要几日。”
“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回来了。”
“阿娘,我要去京城了,明日便走。楚王想让我给他当仵作。”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