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事后没有派人去平城打探过消息么?”池时盯着刘御史脸,仿佛他一旦否认,便要立马反驳。
刘御史瞧着,突然摇了摇头,“我大梁皇帝,自开国以来,便广开言路,是以御史强势,敢同陛下在早朝之时对骂,而不获罪。上行下仿,百官勋贵亦是对言行颇为容忍。”
“但即便是曾祖父当年盛极一时,也不似你这么嚣张无礼。你家那缩头乌龟祖父,没有告诉过你,当你问尊长话语时,就该低下你的头么?”
“你不是在审问犯人,我也并非必须回答这些。若你继续如此,总有一日,会踢到铁板,头破血流。我瞧你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是个做御史的好料子。”
“你若是科举能中,有了御史身份傍身,说话再怎么难听,他们忌惮你的身份,也只会以为你在为国敬忠。不然的话,旁人看你,只会像是看跳梁小丑的笑话一样。”
“你这般无礼,无礼的底气在哪里呢?无半分官职,也没有爵位在身。站在你身边的曹推官也好,还是站在你身后的楚王也罢。他们都远胜于你,但却从未如同你一般……”
池时听着,神色微动,她转过身去,不知道何时,周羡已经来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朝服,倚着门框,见池时看他,轻轻地笑了笑。
池时回过头去,看向了刘御史,“但是你会回答我的问题。有的人天生就是圆的,有的人天生就是方的,也有人一出生宛若针尖麦芒,左右不过是折了,不值得一惧。”
“更何况,我见贵人之时,贵人有求于我。”
池时想着,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周羡。
她虽然不说,但是心中却是门清的。
就如她在宫中放肆,太皇太后虽然恼火,却不会惩治于她。太皇太后寻他,有两件要事,一桩便是打听当年她的祖父池荣向先帝告假丁忧之时,同先帝密谈之事。
第二桩,端慧长公主可不会无缘无故收到消息,闯进宫宴里,强行要求重审驸马案。因为公主府在宫外,公主要寻他什么时候不可以,可偏捡了陛下在之时。
分明就是太皇太后早有打算,陛下顺手推舟的局罢了。
而在这个局中,她是撑船人,船尚未发,怎会死了船夫?
“而你即将有求于我。是以,于情于理,你都会说。”池时认真的说道。
刘御史有些错愕,他看了一眼曹推官,微微迟疑了片刻,走到门前,关上了书房的门。
“在齐颜死之前,我去狱中见过他,他不肯见我。可就在他死后三日,我收到了一样东西。”
“端慧长公主整理驸马遗物,在一个匣子里,发现了一张欠条,上书驸马欠我刘钊一锭官金。于是,公主府派人送了一锭金来。”
“欠条乃是齐颜亲笔所书,盖的是他鲜少用的平城齐颜四个字的旧印。金子我看了很久,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就是一锭普普通通的金子,底部有官银特有的印记。”
刘御史说着,将手伸进里一旁的一个大花瓶里,那瓶子里堆满了画轴,他在里头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锦盒,然后打开来,放在了桌案上。
刘御史看着那金子,轻轻的摩挲了两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当时驸马一定卷入了一件大麻烦里。这个大麻烦,连驸马都因此而死,我们这些贫民出身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我一直很惭愧。我们刘家子嗣不昌,我儿刘璋又是个不中用的,成日在外头花天酒地。整个刘家,都靠我一人苦苦支撑。”
“直到驸马去世后两年,我才悄悄的遣了人去了平城,可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不光如此,端慧长公主那次翻案,亦是敷衍至极。”
“从此之后,我便没有过问这件事了。”
刘御史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周羡,“今朝重翻齐颜案,可是天变了,殿下?”
周羡站直了身子,走到了刘御史跟前,拿起了那枚金锭,在手中转了转,“今日天气甚好,短时日不会刮风下雨,天哪里会变呢?”
刘御史没有说话,有些颓唐的坐了下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齐颜对不对得起公主,我不知晓,但是他这个人,的的确确,对得上御史的名号。”
“若是能还他清白,老夫在告老还乡之前,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了池时,苦笑道,“你说得没有错。你说话难听,我同池家有世仇,可我却还是容忍于你,乃是因为,我对你有所求。”
“我只有刘璋一个儿子,虽然他是一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废物,我也时常恨不得将他塞回他娘的肚子里,重新出生一回。”
“可是,他到底是我的儿子,不能够这么无缘无故,不明不白的被人杀掉了。”
“我得罪了很多人,便是有人找我复仇,我也得知晓,是谁复的仇。今日你在巷子里验尸,我瞧见了。杀人签案有多难,我同苏仵作一样清楚,可是你破了那个案子。”
刘御史说着,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