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云街在城南是颇有名气的一条街市,从东头走到西头,大到车马雕花床,小到一根针头一把黄纸,都能够寻得着。
那田记杂货铺子占了两个铺面,的确是十分的好寻。隔得远远地,便能够听到里头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一个穿着深红色缎子小袄的妇人坐在一把木椅子上,瞧见池时同久乐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公子想要点什么?我们这铺子里头,样样齐全。那五谷杂粮,山货菌菇干野菜,都是有的。”
池时朝着里头看去,只见三个小童正坐在后院里,摇头晃脑的背着三字经。
“这菌菇都是哪里来的,这采菇子不是眼睛尖的,那可是要出大事的。我家中今日新得了几只野山鸡,我娘叫我出来寻好菇子。”
妇人一听,顿时笑了起来,露出一嘴龅牙,“公子尽管放心,我爹以前是猎人,他在前头打猎,我便领着狗子在后头捡山货。这菌菇是有毒的没毒的,我是一眼就能分得清。”
“再说了,我们打开门做买卖的,哪里能够给您吃有毒的菇子。”
池时正听东家娘子说着,那边的久乐突然惊呼出声,“公子公子,你看看这椅子。前几日老爷打您,不是把凳子腿打折了么?咱们到处找,都找不着一样的了。”
“这家铺子里竟是有一个!”久乐说着,搬起了先前那东家娘子坐的那把椅子。
那椅子瞧着稀松平常,椅背上的雕花却是十分的繁杂,乃是南地方才有的。
“公子公子,您瞧着个是不是一样的。这位东家娘子,这椅子是哪位木匠师傅打的,我们老爷打了公子之后,对着家中的椅子那是唉声叹气三日了,这下子走了鸿运,赶巧遇上了。”
“还劳烦您行个好,给我们指个路!”
那东家娘子愣了愣,有些犹疑起来。久乐一瞧,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银元宝,递了过去。东家娘子一瞧,顿时喜笑眉开起来,“是我家那口子自己个打的,不值当什么。小公子若是要,这个椅子也能卖。我家那口子多年不做这个活计了,手都生了,怕不是打不出这么好的椅子了。”
池时一听,同久乐对视了一眼,越过了那东家娘子,径直的朝着后院行去。
那妇人一瞧,顿时急眼了,“你这小公子,买东西就买东西,怎么着还往人家家里闯!”
池时走得极快,并未理会于她,而是倚靠在门框上,朝着里头看了过去,“田一土,不对,或者说应该叫你田一山,我有些话,你确定要在这里说么?”
追过来的妇人脚步一顿,瞬间面色大变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了后院里,将三个孩子拉了起来,“走走走,都跟祖母进屋里去。”
在那小院子里,一个穿着蓝布短打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斧头,他的皮肤黝黑黝黑的,一看便习惯了劳作。
听到池时的话他的瞳孔猛的一缩,手中的斧头紧了紧,“这位小公子不知来自何处?我叫田一土,田一山是我兄弟,二十年前便已经死了。”
“小公子要是再胡言乱语,老夫就要去报官了。”
“报官挺好,我倒是不惧的,就是怕某些人身上背着人命官司,没有那个胆子。你说是不是田一山,二十年前,你为了杀父杀母杀死自己的亲兄长……当真是心狠手辣。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没有断子绝孙,当真是令人震惊。”池时说着,静静地看向了田一山。
田一山手一紧,提着斧头便朝着池时猛的劈将过来,池时缓缓地伸出手来,一把便架住了那斧头柄。
田一山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猛地用力压了下去,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那斧头都是纹丝不动再难寸进。
“哦,现在轮到我了,果然吃绝户的人,那是越吃越衰。你将你师父柳木匠从房梁上推下来的时候,力气可远不止这么大吧?”
“这有的人啊,瞧着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呢!比那财狼虎豹还要狠心多了!你杀了那么多人,倒也没有瞧见你过上什么神仙日子!”
池时说着,手用力一别,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斧头柄顿时断成了两截。带着铁斧头的那一半没了支撑,一个歪头落了下去,恰好砸在了那田一山的脚背上。
他一身惊呼,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便哼了起来。
这时候门开了,先前那个龅牙妇人,立马冲了出来,扑向了田一山,“当家的,当家的,你没事吧!”
那田一山却是面如死灰,嘴中哼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的盯着池时。
“在下池时,是个仵作,来这里是重查二十年前的柳敏案的。田一土是个种地的,田一山方才是木匠。就外头那种雕花的椅子,只有老木匠方才打得出来。”
“这便是证据。今年大年初二,要领着媳妇回娘家拜年。你们不去,是因为田一土就是田一土,田一山就是田一山,回到了熟悉你们兄弟二人的田家庄,指不定有人会认出来。”
池时说着,久乐已经将放在那店铺里的椅子,搬到了她的身后,她轻轻地坐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