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没有理会英国公,径直的越过了他去,走到了那棺娘的面前。
“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等着说出真相的一刻么?现在你可以说了。”
棺娘笑了笑,对着池时行了个福礼,“池仵作说得没有错,我等着一刻已经许多年了。你进府的时候,我父亲一定同你开玩笑,说我祖父是老虎,他是不成器的狗子吧?”
“他这个人,一辈子都在开这个玩笑,但是一辈子都在在意这件事情。我本来想要杀死他的,可是后来转念一想,死了岂不是干净?还是应该让他一辈子这样活着最好。”
“在所有人眼里,都永远是废材狗子,只能靠着身高的优势,在府中作威作福,你说可悲不可悲?可笑不可笑?”
“你给我闭嘴!”英国公咆哮出声。
可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带着血肉的法杖,不敢上前半步。
棺娘挑了挑眉,从很远之前的旧事说起。
“芸娘的夫君,以前曾经在酒楼里做大厨。后来被英国公夫人花重金请来了府中,约定好了,只在这府中做三年厨子,便可以自行离去。”
“他们只要攒够了钱,就可以在城南买一个普通的小院子,不用再寄人篱下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英国公一眼就相中了芸娘。”
“一个是国公爷,一个只是厨子的妻子,会怎么样不言而喻。芸娘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不敢吐露半句,很快她便有了身孕,也就是我。”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英国公夫人特意将这件事透露给了厨子。厨子勃然大怒,冲去质问芸娘,芸娘那会儿正在生产,他一时气恼之下,失手杀死了芸娘。”
“厨子想要嫁祸给英国公,跑去他打铁的地方拿匕首,可岂料回来一看,有一个快要断气的小婴儿,血糊糊的躺在床榻上。”
“芸娘死的那一瞬间,生出了我,我是死人生的孩子,所以叫做棺娘。”
棺娘说着,看着英国公嘲讽的笑了笑,“厨子吓了一大跳,觉得这事儿太过邪性,直接逃走了。英国公府的人发现芸娘的尸体的时候,我就躺在她身下的血泊里,整个人都快要同床单粘在一起了。”
“英国公嫌弃我是死人生的,本来想要将我溺死的。当时府上住了一个名叫王德的江湖骗子,那个骗子说,像我这样的孩子,是能够通灵问鬼的,若是加以教导,他日便能够卜算前程。”
棺娘说着,转过身去,指了指身后那宛若棺材一样的宅子,“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出去过,后来照顾我的奶嬷嬷死了,师父王德出去远游了,这里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左御史的儿子左洋出现了。他在家中踢毽子,那毽子一不小心飞了过来,落到了我这边。我那么多年,都没有见够生人,他问我,我也不敢应。”
“于是左洋便翻墙过来了”,棺娘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她胡乱的擦了擦眼睛,手上的血迹沾了眼泪,在她的眼角画出了一条血痕。
“左洋那时候也只有十五岁,同我年纪相当。他告诉了我京城的街市上有好多好多人,夜里有人的嘴巴里能够喷出火来!郊外的草丛里,还会有野兔子,有灰色的白色的……”
“那时候我从来都没有出过这个墙一步,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念咒语,被父亲辱骂之外,还有这么多的新鲜事儿。”
“好景不长,左洋的父亲要外放,那天夜里,他来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起离开京城,去很远的地方。我正犹豫的时候,父亲来了,还带回来了风尘仆仆的王德。”
“王德说了,他在外头认识了一个厉害的大师,就想要找一个像我这样八字重血煞母亲的人,父亲当年能够因为王德一句话,留下我的一条性命。”
“如今自然会为了讨好所谓的大师,将他眼中连草芥都不如的女儿拱手送人。我自是反抗得厉害,于是便被父亲关了起来,错过了左洋的告别。”
棺娘说着,哭了起来,“我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左洋翻墙进来,又被父亲冷言冷语的赶走……从那天起,我便在想。就算外面的世界再美好,我也一点儿都不想去了。”
英国公听到这里,忍不住嘲讽出声,“事实证明,我拦你拦得很正确。左御史外放出京一走就是七年,等回来的时候,左洋早就不记得你,另娶他人了。”
“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把你这个棺材子杀死,反而是供着你吃,供着你喝,还给你找了一门亲事,自认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是你自己一个做姑娘的不自爱,同人无媒苟合,还怀了孽种,坏了前程。这也要怨恨我么?”
棺娘听着,擦了擦眼泪,愤怒的看向了英国公,“我倒是要感谢当时我怀了聪儿,入不了那个五十岁的老大师的法眼。”
“把我像一个鸟儿一样关在这狭小的笼子里一辈子,让我永远都是夹缝里的人,没有正经的名字,没有一个朋友。这也叫做仁至义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