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见池时不信,加快脚步,跑到了她的前头,“先前我的确是很激动,不过听着听着,我发现了不对劲,然后冷静了下来。”
“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不过是张玉想要我相信她后面的胡编乱造罢了。”
池时点了点头,“沈家人冷情冷性,便不会存在什么舅父强行接她回来;果不其然,到后头,她说得激动,又改了口,成了她阿娘送她回京。”
“她披麻戴孝进门,同沈家人说,她父母双亡,前来投亲。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于沈家人而言,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那不是屎也是屎。”
“前后矛盾,满嘴谎言。不过是要你怀疑你的出身,让你同你哥哥之间生出嫌隙来罢了。”
“死到临头了,还设计害人,适才我扇她,扇得轻了。”
池时说着,停住了脚步,朝着先前他们来时的路看了过去,太皇太后的软轿浩浩荡荡的进了那寿喜宫去。
周羡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是太皇太后助我哥哥的条件,她要手刃仇人。”
太皇太后可不是他同池时,杀子之仇,不同戴天,待她出来,那张玉再怎么能言善辩,那也只能阎罗殿上辩鬼差了。
“难怪她没有被关在大牢里,还在寿喜宫中,原来是在这里等死。”
池时说着,拽了拽周羡的衣袖,两人一道儿转了个弯儿,那令人晦气的宫宇,便瞧不见了。
池时的脚步放慢了些,眯了眯眼睛。
虽然张玉真假混着说,但是池时倒是觉得,有一部分是真的。
譬如他们母女二人打了沈家一个措手不及,她方才在京城里有了身份安稳度日这件事。只有这样,方才能够解释,沈家人为何脑袋里进了水,要把一个通敌叛国的炸弹,留在府中。
她的身份过了明路,又有老人护着,沈家人一开始不除掉她,等到后来,利益纠葛越来越多,她进了太子府了,那么再想要除掉这个炸弹,便是剜肉之痛,不可回还了。
再往后去,胆大包天的太子为了坐稳位置,同敌将联手……张玉的身份,在沈家人眼中,便不再是炸弹,反倒是他们同陛下之间,最亲密的纽带了。
毕竟,他们有共同的秘密。
这样一来,她先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便全都想通了。
“阿时,你在想什么?”周羡问道。
池时仰头,看了看天空,“我在想,快要入夏了,这天一日热过一日的。帝王之家,哪里有什么痴情种子,你阿爹后宫成群,不会单纯的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的。”
“张玉这么说,未免太小瞧一国之君了。”
事实上,在大多数男子眼中,前程地位远比女子情爱要重要得多。
是以,世间多见陈世美,而那等白首不相离的故事,只存在于话本子之中。
罕见的美德,才需要讴歌。
周羡一愣,随即轻松的笑了,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池时,“是呢,夏天就要到了。到时候,就有很多瓜果可以吃,阿时喜欢吃冰碗吗?”
“别看常康总是犯傻,但他意外的会做冰碗。”
池时呵呵一笑,“因为傻子力气大,把冰刨得细么?”
周羡闻言,大笑出声,“你这么一说,好似真是这么一回事!”
……
等京城彻底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已经是盛夏了。
那传说中的要同周渊争夺帝位的皇子们,池时还是在刑场里瞧见的。那天她同父亲池祝蹲在那里,拿着炭笔还有小本本,认认真真的记录了,哪个刽子手的刀最快,哪个血飚得最远。
特地被她请来画现场的徐青冥,画完一场斩首示众图之后,做了小半个月的噩梦。
不过池祝倒是十分的高兴,将他们写的小册子,命名为《斩首纲要》,说是要编成传家之宝,同池家老祖宗们的手札,整在一块儿,供起来。
池时面前的冰碗,已经见了底,她眼眸一动,眼疾手快的朝着周羡的碗中伸出,这家卖冰碗的是他们试吃了全京城,方才找出的最好的一家。
给的冰多不说,上头配了果子肉,葡萄干不说,还浇了一大勺糖浆,简直再美不过。
“阿时,你又偷吃我的!”周羡说着,端着碗一挪,池时扑了个空。
“小气吧啦的,再来三碗!”池时对着店主举起了手。
那店家却是没有动,白了她同周羡一眼,“吃完了赶紧腾地儿,别又在我这里打起来了。这么大的小伙儿了,都能当爹了,还像三岁娃娃似的。”
“有那力气没有地方使,不如去刨地!修河堤!再闲得慌,去姜尚书家抬木头,不是很好?”
池时同周羡一下子了蔫吧了,像是两只霜打的茄子。
见过嚣张的,还没有见过比他们二人更嚣张的,自打宫中的那些牛鬼蛇神没了,这京城里的老百姓,一个个的倒是都抖了起来。
店主这么一说,坐在这里吃冰碗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