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去了秘书省,真是奇哉怪也。
没考中的人,据说也被秘书省收了不少。按制,秘书省应有典书八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笔匠六人、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十人、楷书手八十人,以前多有缺额,这次一并补齐了。
王希羽是聪明人,他隐隐觉得,这次这么容易考中进士,是不是有原因啊?难道朝廷需要大量抄书匠?
西京三大内库藏书籍,包罗万象,经典、河图、书范、地理、律本、兵书、杂传等等,太多了,这要抄到几时?
不过,终究是个好起点。立点苦劳之后,说不定还能往上走一走——五老的志向,岂是外人可以小觑的。
“王六你还回宣州么?”曹松一见,连忙招呼王希羽坐下,吩咐店家再上一壶酒、两碟小菜。
“不回了,淮南大败,这边又考中进士,还回去做甚?”王希羽摇了摇头。
五月的时候,曹松与王希羽饮酒。席间王六郎灰心丧气,说这次考完,就回宣州给田覠当幕僚,还邀曹松一起去。
曹松乡籍舒州,王希羽籍贯池州,都是杨行密的地盘。年纪大了,一事无成,确实该回乡安度晚年了。
田覠的名声很大,宣州又近在咫尺,给他当幕僚,也好为家族子孙谋点好处。
但他们考上了,事情又另当别论。
“江淮也要不太平了,回去确实没甚意思。”曹松附和道。
王希羽默然点头。
吴王在淮北吃了大败仗,全洛阳都知道了。坊间传闻,夏兵已过淮水,攻至广陵。又有传言,朱延寿降了夏王,献庐州五县。还有更耸人听闻的,宣州刺史田覠、苏州刺史杨师厚勾结钱镠,欲共伐吴王。
你得相信人民群众的想象力,这是无止境的。
曹松、王希羽离家多年,也很难分辨真假。况且这么多江淮军卒被俘至洛阳修城,徐州听闻也丢了,这事应该假不了,也就程度轻重罢了。
“我已遣人回舒州搬取家人,六郎似也可以考虑。”曹松给王希羽倒了杯酒,说道:“淮南不太平。”
王希羽悄悄扫了眼四周,凑到曹松面前,低声问道:“若有天变,你我如何自处?”
曹松沉默了一会。当面是他的好友,也算半个乡党,他不想隐瞒,便道:“伱我蹉跎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官,真愿舍弃?”
曹松一直考到七十岁,可见其志。
诚然,他很关心民生疾苦,曾写下“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类的名句,但真当上了官,遂了一生之志,又如何能轻易舍弃?
况且,大唐的朝官权力有限,没甚意思,给子孙后代的帮助也不大。但新朝的官,多半是有实权的啊,这就更有吸引力了。
其实如他一般想法的人还不少。
夏王在士人中的名声,说实话有点两极分化。有的人说他好,因为他扩大了录取的进士名额。有人骂他有操莽之志,是国贼,宁可去给仍然遵奉唐室的各路军阀当幕僚,也不愿来考进士。
总体而言,最近这几年,说夏王好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在朱全忠、朱威、朱瑾、王师范等人相继覆灭之后,这种人就更多了。
这次又在泗州大败杨行密,相信能促使更多的人转变观念。
“罢了,我这便托人回池州,让家人收拾细软,搬来洛阳。”王希羽也下定了决心,末了,还自我安慰了一下:“说不定哪天池州也要燃起战火,届时生灵涂炭,恐遭大难,还不如早做决断。”
曹松闻言欣慰地笑了。
家人都来洛阳,离了淮南那个是非之地,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还可以就近督促孙子们的学业,如果运气好,多结识一些贵人,将来还能给儿孙铺路。
自己时日无多,还不都是为子孙谋。只要新朝不倒,他这一票就没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