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所及,到处是如云朵般的帐篷。蕃部牧人们聚在一起,或照料牲畜,或摔跤角力,或大声谈笑。一桶桶奶被挤出来,一头头羊被宰杀掉,乳酪、煮肉、马奶酒,便是这些日子的主食。
邵树德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带着兵马跑到草原上去,是不是真的能当个大汗?但深究一下,其实那又如何?身处草原牧民的汪洋大海之中,早晚会被同化。
后世西征,打下大片疆土的蒙古人,结局如何?还不是被当地人同化得差不多了。跑到草原上,与中原本土断开联系,没有持续的本族人口补入,还想保持原本的语言、服饰、文化,那就是妄想了。
同化别人,必须要有一个占优势的主体民族,不然就是反过来被别人同化。
“北齐年间,追柔然,便在沃野镇以东大破之。中原数次北伐,亦经此出塞,实乃阴山重镇。”邵树德迎着凛冽的北风,看着飒飒作响的军旗,大笑道:“有朝一日,某也要从沃野镇、高阙两地出师,北伐草原,彻底将其收服。”
后世之人看了,会觉得这是满满的中二风,但赵光逢、陈诚听后,都觉得没什么。大帅若定鼎中原,应该有很大可能会着手收服草原诸部,届时肯定要出兵,虽然他俩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高阙者,在西受降城西北的山中,为一处军事堡寨,挡着南下的通路。
从高阙至碛口鸊鹈(piti)泉三百里,再往西北一千五百里至曾经的回鹘王庭(鄂尔浑河西岸黑城子一带),再往西北三千里则至黠嘎斯(唐努乌梁海北部)。大草原何其广阔也,要想征服,简直不可能。
陈诚、赵光逢对视了一眼,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帅君临天下,一定要劝劝他,勿要劳民伤财。北征草原几千里,还不一定找得着人,实在不值得。
十月二十三日,契苾璋亦带三千人至此。算了算,振武军、天德军的附庸蕃部差不多都到齐了。
邵树德趁机宣布,举办祭天大会,向天神祈祷明岁牧草繁盛,草原安宁。
而此时的云州城外,李克用也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什么?我那义弟在沃野镇汇集诸部?”听盖寓这么一说,刚刚小胜了一场的李克用有些惊讶。
“大帅,邵树德汇集数万蕃兵,应是要西进河陇,扫平群雄。”盖寓说道:“其势,越来越大了。方今大唐天下,唯有他一人如大帅这般懂蕃兵之妙用。”
李克用皱眉思索了一会,随即一笑,傲然道:“懂又如何?异日若是兵戎相见,某亲提一军,只需五千骑,便可击破他那群乌合之众般的蕃兵。”
“大帅自是不怕,然凡事皆需防微杜渐。河陇之地与草原不同,有城池可驻兵,有农田可耕种,控制起蕃部来易如反掌。”盖寓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不刺激李克用的自尊心,同时又能起到劝谏的效果。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草原上的蕃部,你如何控制?只能是合作关系,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河陇之地的蕃部不同,当地有玄宗朝之前历代修建的城池,开垦的农田,基础非常好,可以派官、驻军,对蕃部的控制力就太强了。
再看看阴山以北的大草原,哪来的城池?哪来的驻军?没有这两样,对蕃部可不就只是合作关系了么?
“无妨,待某击破赫连铎、孟方立,便北上草原,与义弟会猎。”李克用摆了摆手,说道:“某言而有信,既答应了不涉振武军蕃部之事,便不管了。”
盖寓皱眉。
赫连铎乃阴山都督,吐谷浑大豪,还有一些归附于他的小部落。其兵马并不与河东军硬碰硬,滑头得很。你主力大军来了,我便退走,看到你的小部队,便吃掉,甚是烦人。
而且云、蔚、朔三州城池坚固,急切间也打不下来。要想扫平赫连铎,得花多少时间?
盖寓想了想,还要再劝谏,却见李克用已经出了帐,打算巡营去了。
唉,陇西郡王勇武过人,就是太过自矜了。
邵树德此人,在盖寓心目中已经上升到了重要威胁,以后得想办法再劝谏劝谏。原本结好河西,攻取河南、河北的想法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了,西边的明显不是什么守户犬,而是饿虎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威胁归威胁,盖寓心底里还是不认为定难军的实力有河东这么强。只要大帅重视起来,肯放下面子,愿意毁诺打压乃至进攻河西,定难军免不了覆灭的下场。
钱帛财货、军械制造、户口丁壮、山河险固等各方面,定难军哪样比得上河东?也就那邵树德不要脸,居然纳羌胡女子为妾,聚集了一大帮子蕃兵蕃将罢了。
定难军的实力,肯定比赫连铎、孟方立、朱全忠之辈要强的,但离河东还有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