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军乱典型
方才看到有读者说晚唐的大头兵怎么那么有文化,知道邻省发生的兵变。
我在章节说里举了例子。
长庆二年(822)七月,汴州军乱,杀将驱帅。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浙西观察使窦易在九月听闻了汴州的这场兵变,十分害怕,担心浙西武夫跟着作乱,于是决定“散金帛以赏军士”。
他这个判断不是没来由的,而是作为一线工作的藩镇主帅的经验和直觉。
果然,在窦易犹豫不决的时候,消息其实已经传入浙西,于是武夫们也跟着作乱了。
两个月就从汴州传到浙西,武夫们消息闭塞吗?
千万不要把晚唐的武夫代入其他朝代的武夫,他们完全是两类人。
晚唐的大头兵,一个月领2斛粮赐(1斛=斤),每年还领10缗钱、10匹绢左右的赏赐。如果有战争或远戍,还会加赏。
一年春秋发两次衣料。
军中定期比试,每年都有奖品发下,奖励表现突出的个人:金银饰鞍辔各二十具、锦一百匹、彩色绫一百匹、绯紫紬绫二百匹、色罗三百匹以及男女锦袍、银壶瓶、锦褥、紫绫褥之类。
在军中包吃住。不训练、不出征时,一天吃2升米面(注意,不是2升粮食,是米面),训练或打仗时,一天吃3升——这个标准北宋都没做到,明代就更不提了。
每个月都要有酒有肉。还记得泾原兵变吗?东出平叛的泾原武夫因为吃到的是粗茶淡饭,大怒作乱,拿箭射前来传旨的太监。
晚唐的大头兵还深度参与政治。
藩镇割据的体制下,亲党胶固,互相联姻,关系网四通八达。
一个在城门口扛枪的小兵,说不定就有亲戚在当衙将。
前文还举过例子,河北文人有一个赞美某个家族的美誉:“书剑双美。”
其实北方都差不多,程度区别罢了。
士人家族的成员大量投军,成为武夫,晚唐大头兵识字的比例是超过其他朝代的。
而且大头兵的家庭条件较好,亲党胶固之下,分享藩镇权力,社会地位是非常高的,这也是显著区别于其他朝代大头兵的地方。
他们的精神面貌和其他朝代的兵也大不一样,我读史书,发现很多跋扈的话是从小兵嘴里说出来的,而不是大将,说明他们的精神面貌不一般,思维能力不弱。
这其实是社会地位的折射。
当士人家族都大量投军时,说明这是个好职业,比较抢手。那么即便是小兵,他也不会多自卑,活得也不卑微,以至于过分自信,太过跋扈了。
而且这帮人是比较狡猾的。
德宗建中之乱时,泾原兵拥立朱泚当皇帝,但根本不听他的,只自己搞钱。朱泚真正能指挥的,只有幽州来的防秋兵和部分投靠他的神策军,你说坑不坑?被人逼着当皇帝,结果是拿你来顶缸的。
晚唐大头兵作乱,其实将领未必想跟着乱,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不好,自己就是顶缸的,好处都让底层武夫拿走了,坑得很。
朝廷也意识到了跋扈武夫这个群体,这些大头兵们才是作乱的根源,而不是武将、大帅。所以王式屠戮徐州银刀都,罗绍威请汴兵帮着杀魏博衙兵,闹事的真不是大将节帅。
最后奉送下幽州、汴州的典型军乱,让大伙品鉴一下:
长庆元年(821)7月,幽州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目不识丁这个成语就出自此人)。
军中公推朱滔之子朱洄为留后。
朱洄说我年纪大了,你们找其他人吧,不肯干。幽州武夫立他的儿子朱克融为留后。
朱洄:“……”
宝历二年(826)5月,幽州军乱,杀朱克融及其子朱延龄。
乱军立朱克融次子朱延嗣为留后。
当年8月,幽州军乱,杀朱延嗣及其家三百余口。
太和五年(831)1月,幽州军乱,节度使李载义跑路,朝廷以杨志诚为留后。
太和八年(834)9月,幽州军乱,节度使杨志诚被驱逐,乱军立杨志诚部将史元忠为留后。
会昌元年(841)9月,幽州军乱,杀史元忠,推陈志泰为留后。
一个月后,又乱,杀陈志泰,乱兵立衙将张绛为留后。
直到张仲武担任节度使后,才稍稍稳定了一些。
前文提到的汴州军乱:
贞元八年(792),宣武节度使刘玄佐薨,朝廷派吴凑来当节度使,宣武军人拒绝承认,立刘玄佐之子刘士宁为留后。
贞元九年(793)12月,汴州军乱,刘士宁逃奔京师,都头李万荣当留后。
贞元十年(794)7月,汴州军乱,奇迹出现了——李万荣成功镇压,他向朝廷检举,说这是刘士宁煽动的。
贞元十二年(796),李万荣病重,其子李逎代行职权,然后发生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