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关将近,洛阳的商业在爆发式增长了一段时间后,慢慢趋于平静。
曾经人头攒动的长夏商行,在出售了最后一批貂鼠皮、海狸皮、黑水珍珠之后,关门歇业了,数钱盘账了。
曾经人声鼎沸的洛阳南市,商人们早早就开始了清仓大减价,很是便宜了一把专门来买尾货的洛阳本地人。
脂粉气扑鼻的秦楼楚馆是最后歇业的。
这门生意的繁荣程度超乎所有人想象,尤其是在科举前一年的秋冬季节,火爆异常,甚至需要排队。
当红阿姑们腿酥脚软,强颜欢笑接客。
风流君子们一掷千金,排不上队也要过过其他瘾。
这个时候,有些地方是真镶钻的,批量生产金钱,税务监收税收到手软。
呃,收的是住税,不是榷税。国朝有榷茶、榷煤、榷盐等税,唯独没有榷笔税……
邵树德也踩着年末商业繁荣期的尾巴,在洛阳各处转了一圈。
年纪大了,却有几分孩子气,或许不管多大年龄的男人,都有这一面吧。
邵树德嗯了一声,但也没明确表达意见。
圣人的话说得有点隐晦,但大体意思明白了。
“你二人对出海寻富贵之人怎么看?”邵树德转过身来,问道。
长得好,心中满意,觉得没白费力气。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海上牧场”确实很吸引人。
这种技术固然有字迹不够清晰,容易糊掉等缺点,但胜在成本低。由内务府专营、长夏商行代售的油墨始终供不应求,已经成为内务府新的利润增长点。从这个事实来看,已经可以一窥此项技术受欢迎的前景了。
听闻太子也善于抚慰军心,就是不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了。
他创办马政,花了几十年工夫,好不容易才提纯、固定了某些血统,如果老百姓还丝毫不注意这些,给家里的牛羊乃至马儿胡乱配种的话,那确实是在开倒车。
“冯卿可知——”邵树德说着说着,似乎觉得说不清楚,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一份用丝线装订好的书册,递给了冯道,道:“看看吧。”
主人家正在大骂儿子,说他给家里的马胡乱配种,竟然产下了“串子”,而不是血统纯正的马匹。
直白点说,你们都是给新君预备的宰相班子成员,要耐住性子,不要太过急切。
文中还提到了当地土著阿伊努人,他们就不知道这种“神奇”的捕鱼方法,只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驾驶着一点点大的小船,使用劣质撒网在内河或近海捕捉一些上层鱼类,他们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渔汛是怎么回事。
巡视完城内后,他又带着侍卫,来到洛阳、河南甚至稍远些的偃师、新安等县,深入农家,与人座谈——来京述职的冯道、郭崇韬二人也被带着一起下乡。
“臣以为,海上之事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然是极限。”冯道说道。
良久之后,邵树德停在了村头一处牲畜栏前。
活字印刷与其相比,不值一提,甚至干不过雕版印刷。
“好处多多。”郭崇韬抢先说道:“海兽毛皮,可谓御寒保暖绝佳之物。长夏商行所售之皮革,经常断货买不到,可见抢购之人甚多,乃利国利民之物。”
就地加工成咸鱼干后,秋天运回淮海、河北、淮南诸道港口,顺风航行,非常方便。而此时天气寒冷,又是盐腌过的咸鱼,根本不用担心腐坏。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会冲击盐市场,但圣人都不在乎,他还能说什么?
“陛下真是造福万民了。”郭崇韬真心实意地说道:“以往窝在河东一地,眼皮子浅,终日只知打打杀杀,跳出来之后,方之天地之广阔,以前真是坐井观天了。航海之事,臣以为可行,花不了多少钱,一旦有发现,就是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
下面好好做,再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即便我无法继续提拔,但将来新君继位,也会有个说法。
冯道微微垂下眼睑,不再多言。
邵树德在这几个禁军老卒家中坐了一回了,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他就像个巡视菜园的农夫,四处看看自己培育的瓜果菜蔬长势如何。
他的“事业心”比较重,因为长期待在军营,对武夫们也更加亲切。他对比了一下李克用和今上,最后只能叹息。晋王只能用赏钱及放纵军纪来维持士气,今上手段更多一些,金钱刺激之外,他还有感情招,更加稳固。
观察什么呢?或许是格局,或许是对新朝雅政的接受程度。
“冯卿不妨讲明白些。”
邵树德听了哑然失笑,又感慨万千。
冯道的意思是阿留申群岛太远了,没有太多价值,花费爵位、重金鼓励人们出海探索都是小事,但付出巨大代价——包括赏赐、沉船以及人命——是否值得呢?
邵树德估摸着,他可能觉得库页岛、千岛群岛都太远了,没太多价值。
说完这句,他也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