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至长安时,巡视西市,召见诸国胡商,询问商路情况。”正旦大朝会结束之后,喝得微醺的邵树德坐在紫薇城宣政殿内,听中官丘思廉汇报太子行踪。
“八月底至乾州,宿于土豪齐氏别院之内,与庄客一同刈麦。”
“重阳节之时,于邠州宴请父老。”
邵树德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关西是基本盘,老根据地了。多年来不说投入了大量资源吧,但真的没亏待他们。
官员选拔,关西得的好处是非常大的。别的不谈,那一大群“大学学历”都没有,相当于“电大”、“职高”毕业的经学生,居然满世界乱窜当官,即便是王朝初年,也不多见的。
农业方面,司农寺培育出来的优秀畜种,第一批就下发到同州沙苑监繁衍,关西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能第一时间用上。
譬如黄芽菜,最先就是在京兆府蓝田县最先推广,渐渐扩展至其他州县。现如今,黄芽菜已经成了关西百姓冬日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冬菜。
乌塌菜亦如是。
甚至到了早春,当竹笋破竹而出之时,黄芽菜、笋丝炖煮之时,还能成为一道地方名菜。
与东山党项齐名的横山党项,差不多是同样的境地。四十年下来,原本归理蕃院管理的他们,现在已转至户部,成了王人。
香皂这种玩意,不出意外,销量非常好,一下子取代了传统的皂胰子,风靡大河上下、长江南北。内务府靠着这玩意日进斗金,现在甚至连毛纺工坊都关得差不多了,专心做四轮马车、皮裘、印刷、油墨、香皂等新兴产业。
有点不对劲。
陇右道洮州、叠州、宕州等地,吐蕃不少,羌人更多。朝廷收服这些地方,靠的是和平手段。也正因为此,地方上民情复杂,关系盘根错节。
“十一月底,太子至兰州,巡视银矿,与百姓一起收冬菜。”
在古代,徭役绝对比赋税更凶猛,更能让人家破人亡。
没有商业,地方经济只会慢慢变得死水一潭。
巡视地方,有人浮于表面,就当观赏风景、吃喝玩乐外加调戏美女去了。有人则认真观察地方风气、百姓生活、吏治好坏等等。
邵树德听完后,睁开了眼睛,道:“没有走马观花,而是沉下心来了解诸州民生,很好,非常好。”
泾原诸州原本有大量的吐蕃部落,唐末时还趁着泾原军东出战黄巢的机会,一度袭占城池。但现在么,也被收拾的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不成气候了。
另外,他在秋收时刈麦,在冬天收黄芽菜,哪怕是表演性质,但真的去做了,这并不容易。
当初修这座仓城,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储存来自陇右、河西二道的税款、税粮。
丘思廉停了下来。
事后证明,一盘散沙的吐蕃早就无力占住这些地盘。攻取河陇之后,邵树德建立的朔方军政权,已是史上西夏全盛时期的状态,在天下争霸的局势中,占据了先手。
会宁关也是黄河上游水运最重要的节点之一,或者说起始点。再往上,就十分危险了,只能用羊皮筏子、木排运输。
这几年在西域打仗,是有点苦了他们了。最烦的不是征税,其实是徭役。
他很快出了宣政殿,登上了一处高塔,俯瞰洛阳。
太子出面抚慰一把,收收人心,差不多就行了。
唐僖宗那会,整个天下正是战争烈度最高的时候,关西大体上就已经获得了和平。
东使城是唐末时就建立起来的牧场,利用泾、原、会三州的丘陵草场培育马匹,目前大概有十余万匹的样子。天都山草木茂盛,是其核心养马地。
河南、河北、河东现在也有黄芽菜了,但铺开面远不如关西,这就是区别了。
香皂工坊也建立好几年了。
丘思廉念到这里,没再继续。
甚至于,西行本身就是一项大的政治行为,而这个大行为又是由这么一个个小政治行为组成的。太子知道他西行是干什么去的,非常认真,这一点让邵树德很满意。
看到了这些好处,就能理解关西百姓对邵家王朝的感情。
兰州确实有银矿,甚至可以说是邵树德早年获得的第一处银矿。如今产量逐渐增高,年产银数千斤、铜数千斤,但也差不多到顶了。
宴请乡老、会盟酋豪、操练军士等等,都是政治行为。
如今大夏的香皂产业,呈现一南一北两大格局。南方在八平城,即滇国境内,北方在武州,利用当地丰富的油橄榄资源生产制造。
太子到这些地方转一转,纯粹是再巩固一下邵家的威望,提升一下名声。将来接掌大位时,能够更加稳定。
“继续吧。”邵树德继续闭着眼睛假寐,不欲消耗更多的精力。
“十二月,于河州召见河、渭、岷、洮、武、叠、宕诸州官员。当月,率少许亲随至武州,巡视香皂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