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萃群没有来到,程千帆却先等来了路大章。
大头吕去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看枪伤去了,此案暂时交给了鲁玖翻处理后续。
鲁玖翻来报告说霞飞区巡捕房的路大章巡长来了,要看费佲最后一面,特来请示可否。
程千帆的表情是阴沉的。
他摆摆手,“让他去吧。”
鲁玖翻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喊住了。
“也罢。”程副总说道,“我去见见老路。”
费佲的尸体暂时存放在中央巡捕房的停尸房。
所谓停尸房,只是院子后面一个兼放杂物的房子。
看着躺在板子上的费佲尸首,路大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阿拉就晓得,咛早晚要出事。”
程千帆脸色微变,“老路,别乱讲。”
面对程副总的善意提醒,路巡长苦笑一声,摆摆手,“想多了,想多了。”
他给程副总巡长敬了一支烟,自己嘴巴里也叼了一支烟,划了一根洋火,先帮程千帆点燃,然后又给自己点燃。
轻轻抽了一口香烟,路大章叹息说,“费佲做事容易冲动,他来巡捕房没多久我就与他说,你小子毛毛躁躁的,小心出事。”
“老路,根据初步的调查,我怀疑费佲是重庆方面或者是红党的人,这和毛毛躁躁无关。”程千帆沉着脸说道。
“那不还是毛躁嘛。”路大章这次是重重的叹口气,“法租界当差,吃法兰西人的洋皇粮,理会什么重庆方面还是红党?还是毛躁的,容易被蛊惑。”
“什么时候能够把尸体领走?”路大章看向程千帆,“费佲家与我家有些亲戚关系,人都死了,我总要……”
“我安排下去,尽快吧。”程千帆说道,“还有些手续要走,你知道的。”
“我知道。”路大章点点头,他扭头又看向费佲。
费佲的双眼紧闭,脖颈的伤口可怖。
路大章总觉得费佲有很多话和他说。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小子会说些什么:
路大哥,我走了,我是为民族和人民而死的,和你这个腐朽的甘愿为法国人做事的巡捕不一样,我死得其所。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带着骄傲的笑容的脸孔。
这小子自从被上海党组织秘密发展以后,就自觉自己是有信仰,有最伟大信仰的人了,内心是骄傲和无比自豪的!
路大章同程千帆一同走出停尸房,两个人在停尸房外面的台阶处逗留,抽烟。
其他的巡捕识趣的远离,给两位大佬足够的私人空间。
路大章十分认真地对程千帆说,“费佲看不起我们。”
程千帆沉默,他连续抽了几口烟,说道,“他家里有几口人?”
“双亲在堂,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路大章弹了弹烟灰,说道。
程千帆从身上摸出钱夹子,取出一小沓钞票递给了路大章,“这小子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却也算是死在我的命令之下。”
路大章看了眼钞票,没有立刻接过去。
“这并非什么赔偿。”程千帆冷笑一声,“费佲是有问题的,这一点我无比确定,只是,他毕竟是巡捕,即使是死,也不该就这么死在我手里。”
说着,他将钞票塞在路大章手里,“我的帛金。”
路大章收起钞票,却是摇摇头,“这钱我会带到,至于说收不收就不知道了。”
程千帆沉着脸说,”收不收是他们的事情,我做了我该做的。”
“谢了。”路大章沉默片刻,抱拳说道。
程千帆送走了路大章。
两人没有进行其他任何秘密的沟通交流。
路大章来看费佲最后一面,此乃应有之义。
两人的那番话也绝无任何不妥。
此乃费佲的老长官路巡长同程副总巡长之间必须要走的程序。
路大章今日若是没有出现,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
值班的苏哲打电话让送了包饭做,还要了一壶酒。
他在总巡长助理办公室里闷闷吃酒。
桌子上放着两个小酒杯。
他在为费佲送行。
他记得自己以入党介绍人的身份郑重告知费佲通过了组织的批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红党党员的那天。
两人弄了两个小菜,一壶酒,兴致高昂秉烛夜谈。
不知道怎么就谈到革命胜利后,大家该是多么的开心,多么的兴奋,该怎么庆祝胜利。
苏哲记得自己说的是,“我会写文章,会谱曲,我给大家写一首胜利的歌。”
费佲便哈哈大笑,高兴说道,“我写不好文章,唱功也不行,我会拉手风琴。”
邦邦。
房门被敲响。
苏哲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他迅速将一个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小酒杯放进了抽屉里。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