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暖阳,总是落的很早。
傍晚,天边夕阳西下,红霞如火。
城门口,里里外外,这会儿全是赶路的人,有的是赶着进城的,有的是赶着出城的,日子不太平,一个个来去匆匆,满是风尘,灰头土脸的,就和逃难的一样。
远远瞧去,连带着天津城也都像是褪色的老久照片一样,单调的有些灰黯,透着颓败与没落,仿佛看不见一处干净明艳的地方。
出城进城的人,走的不是盘山岭的小路,他们多是绕的大路,盘着油腻乌黑的发辫,顶着黝黑的面色,抿着干裂出血的唇,身上的衣裳也都是灰蒙蒙的,像是染了尘,在土里滚过一样。
“哎呦,这味儿!”
可就听一声厌恶的嗓音响起。
埋头赶路的小贩们立马一捂口鼻,只见这前面的林子里子里,突然窜出来个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汉子,形如野人,一头短发都脏的拧成股了,面上油腻发黑,关键是身上这味儿,又馊又臭,似是在臭鱼烂虾里滚过一样,迎风一送,熏得那些个路人立马如避蛇蝎,一个个嘴骂骂咧咧,脚下却跑的飞快,逃都逃不及。
“有那么夸张么?”
苏鸿信看着一个个跑的飞快的贩子,伸手从鼻孔里拽出两小团软布,然后抬手一闻自己,哎呦,他忙一眯眼睛,就觉得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嘴里倒吸着凉气,差点没栽一跟头。
果然很臭。
“我去,赶紧堵上!”
然后手忙脚乱的又把那软布塞了回去。
都在坟地里睡半月了,能不臭么,再加上沾染了些尸气,那就更熏了。
路上原本还有说有笑的行人,打他跟前一过,立马脸色大变,一个个捏着鼻子,嘴里“哎呦”个不停,还有人指指点点的说他两句,然后青着脸躲的老远。
太味儿了。
苏鸿信也不在意,走了几步,贴着墙根干脆就一屁股坐地上了,手里的刀和枪都被破布裹着,搂在怀里,他也不急着进城,只抬眼看了看天边慢慢落下的日头,就坐那养起了精神,因为今儿晚上啊,得有一场恶战。
之前见到的“黄莲教”弟子倒是不见了,时日一长,估摸着是以为他离开了天津城,要是放松了警惕,倒是个好时机。
只说他往那一坐,沿途路过的行人,可真就是对他嫌弃极了。
天边的日头慢慢西沉。
黑夜像是涌来的潮汐,蚕食着最后的余光。
待到夜色初降。
冷风呼啸。
苏鸿信似是察觉到什么,豁然睁开了眼。
可就张眼这么一瞧。
他却瞧见面前居然直挺挺的站着一个人。
青衣小帽,棉鞋棉裤,身子瘦小,居然是那“通福客栈”的伙计阿贵。
苏鸿信没想到睁眼会看见他,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他皱着眉,试探着招呼了一句。
“阿贵?”
话一落,苏鸿信还想再问问呢。
可就见阿贵嘴唇一张,一张脸突然大变模样,皮肉坠烂,双眼空洞,里头的眼珠子都没了,化作两个血淋淋的窟窿,耳朵也没了,张开的嘴里,舌头也被剜了,直往外冒着乌血,一颗脑袋直从肩颈上骨碌滚下,直滚到苏鸿信的跟前,七窍血水狂冒,皮肉都似被人剔了,转眼就剩下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
连带着那无头的身子,竟也是跟着散开了,手足俱断,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身的血肉纷纷落下,转眼便成了一副骨架,像是一堆散开的烂肉,喷溅的血水洒了苏鸿信一身。
饶是苏鸿信刀下杀人、杀妖、杀鬼,可乍一目睹如此骇人一幕,也觉得毛骨悚然。
就见那脑袋突然一转,对着他吐着鬼气,嘴里阴嗖嗖的嘶声嚎哭道:“苏爷,我死的好惨啊,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黄莲圣母杀我,刀剐我肉,刨腹挖心,我好疼啊……啊……”
声音凄厉,令人闻之色变。
苏鸿信听的一个激灵。
冷风一过。
一个哆嗦,他已是醒了,浑身冷汗。
定睛一瞧,自己还在墙根下坐着呢,夜已漆黑。
苏鸿信眼神阴晴不定,缓了缓心绪,才惊疑道:“梦?”
但他转念一想,已是提着手中的家伙,快步赶进了城。
等走到运河边上,远远朝“通福客栈”看了一眼。
就见店里犹有灯火,掌柜的夫妻俩还在点着账目,平安无事,唯独不见那伙计阿贵的影子。
苏鸿信只看了一眼,便径直沿着运河往上游走,因为,那“黄莲教”的总坛,“圣母庙”就在上游,这梦来的离奇,十有八九,那伙计已是遭了毒手,故而,才托梦给他。
他神色阴沉,心头暗自思量。
这伙计怎么能死了呢?
自己除了去杀那群黄皮子的时候带上了他,其他的事情,他全不在场啊,连那掌柜的都不知道,最后心思一定,八成是那小子管不住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