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认阿清与怒山的夫妻关系,这确实是一条为她减轻罪名最直接的道路。宇文经当然也考虑过,但综合各种因素,阿清与蛮山的婚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又曾共同生活两年有余,无论如何抵赖不掉。
因此这一条就没作为重点来考量,没想到叶行远撺掇这女子第一时间就走这条歪路,宇文经在公堂之外听审,也不由有些惊愕。
如果这一条真让叶行远辩成了,那所谓“阿清杀夫”也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三法司兴师动众来此,纯粹就是瞎胡闹。判决只能按照叶行远之前来,这不是一众大学士送脸下乡么?
宇文经心中一凛,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思之再三,实在找不出叶行远有什么办法可以否认掉这一段婚姻关系。
阿清被韩霖一吓,话便说不出口,但只趴在地上道:“怒山实不是犯妇的丈夫,还请大人明鉴!”
韩霖吹胡子瞪眼睛,“还敢狡辩,左右掌嘴!”
看他要动刑,叶行远这才施施然站起,拱手阻止道:“大人且慢,这犯妇不曾读书,不知礼义,她非为怒山之妻,亦是下官查明。大人若有疑问,下官可代为解释。”
韩霖一怔,他知道此案等于关系到叶行远的身家性命,但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刺刀见红,跳出来为犯人辩护。便冷笑道:“琼关县,你也是读书人,怎能信口雌黄?案卷之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两年之前,阿清父母将其女典与怒山为妻,文书俱在,你不识字么?”
公堂外众老百姓虽然有偏向,但这时候也都是叹息不止。有人道:“县尊大老爷是糊涂了么?阿清是那蛮人的老婆,琼关县内人尽皆知,这事如何抵赖得?”
有聪明人道:“难道是县尊想抹掉阿清与怒山的夫妻关系?这样阿清虽然伤人,却不是杀夫,这案子当然那也翻不过来了。只是...事实俱在,如何否认?”
卢知府睁开双眼,看了看叶行远,又环扫堂上诸人,心中暗自好笑。他是公堂之上唯一肚子里清楚的人,知道叶行远这促狭小子准备多少后手,如今只安心看戏,不发一言。
叶行远不慌不忙道:“韩大人此言差矣,典妻之法,仁宗皇帝之时便已废止。妻乃结发正室,婚姻结两家之好,岂可典女而妻之?只闻买妾,不闻典妻,若以此论,这段婚事便不作数。”
韩霖眉毛一挑,嗔怒道:“果然是状元之才,跟本官挑起字眼来了。只可惜你全是小聪明,不用于正途。‘典妻’之说,只是随俗,实则两家婚书,与钱银无涉,有里正作保,有媒人画押,这可是明媒正娶。”
这个表面的漏洞,在研究案情的时候当然不回错过。事实上自从仁宗皇帝禁止民间典妻之后,这东西也早成了一套流程,婚书文字上绝对不会留下破绽。
卜佥事怕叶行远还要激怒韩霖,忙呼喝道:“琼关县,韩大人此言在理,你之前身为此案主审,难道没有看清文书不成?不可胡搅蛮缠!”
剑门省内的意思,虽然叶行远是本省官吏,按道理应该保护,但是他这篓子捅得有点大,三法司派人下来会审,地方上没面子已成定局。臬台大人的交待,是让卜佥事顺水推舟,尽快了结此事,不要多生事端。
叶行远微微一笑道:“正是看清了文书,下官这才不敢怠慢,细细查访,确认这段婚事。这是两年前的腊月二十八立下婚书,当夜阿清便被怒山带回家中。诸位大人家中闺女,婚嫁都是如此草率的么?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何在?聘物、嫁妆又在何处?夫妻未有交拜天地,没有会宴亲友,阿清三朝亦未曾回门,这如何能算成婚?”
叶行远这一次的反击,用的是圣人所说的“礼”字。礼者,圣人之道基也。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圣人一生便以克己复礼为己任,以古礼而言,阿清与怒山的婚事确实尚未成功。
叶行远言语之中只见一道清气喷涌而出,环绕于堂前,盘旋不定,闪烁微光。正是他出言感应天机,以至有异象形成,此乃朝堂争辩之中常见的“天机舌战”!
韩霖面色发青,冷冷道:“琼关县,你新科进士初入官场,不过区区从六品,就敢以自身灵力催动天机,向上官发动天机舌战。难道就不怕灵力反噬,修为大损么?”
天机舌战是比拼对圣人之道的感悟深浅,与对天机的感应能力。像韩霖这般混迹官场多年,又是四品以上大员,灵力充沛,根基雄浑,在朝堂上也不敢轻易与人天机舌战,以免受挫败之后影响修行。
这种行为,通常都出现在三品以上的大员,争论军国大事的时候,由于谁也说服不了谁,才会借天机来裁决。但到这等水平的官员,一般来说除非是中了他人陷阱,否则立论必有其根基,天机胜负也只差一线,就算败了也能够控制,不至于受到反噬。
但现在叶行远只为一个小案子就如此大胆,他真的有把握这案子不输?要是被众人驳倒,他这个区区知县,哪怕是状元出身,只怕也得重病卧床不可!
叶行远坦然道:“下官问心无愧,故而无所畏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