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言辞恳切的上了第二道陈情表,反复强调琼关县现在的困境,又申明如今县中吏员,有一半都积欠着薪水。那些老吏们只为上报皇恩,这才不计报酬,兢兢业业在县衙服务。
这话倒也是实情,琼关县穷得叮当响,一向是寅吃卯粮,欠薪之事实是有的。但说县中胥吏有多苦,那却不见得。还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占着县衙吏员的位置,就有地方找油水。
除非是真正的廉明之士,纵然为吏也不肯和光同尘的,才会过不下去日子--不过穷**计富长良心,就叶行远的观察,琼关县这穷地方能混上三班衙役或各房书吏的,没有一个不是刁民,他才不用为他们的生计操心。
这一份陈情表,他除了继续以官印封好上呈布政使衙门之外,同时命人传抄,散布于县中。
一众吏员与有荣焉,看状元上书将他们说得苦难而正义,都是感动得涕泪交零。好几家都商量着多抄写几十份,一来在县中散发,二来也在家中保存,以为后世子孙鉴证。
布政使顾大人收到了叶行远第二封上书,先是为文辞和书法赞叹,然后又开始犯难,于是便招李宗儒来商量。
“老先生,琼关县又上一封公文,上次我们可以故作不知。如今他又上陈情,以吏员生计要挟,这该如何应对?”他心里也有些厌憎叶行远不识趣。官场里面一向含蓄,上官既压住不给回复,便是不想撕破面皮,哪有这般连珠炮的上书要钱的?
李宗儒一看此表,啧啧赞叹道:“此文情致更恳切了些,流传出去,又是一篇范文。状元的文字功底实在了得。”
他拿起来就想往怀里揣,顾大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阻拦道:“先生莫急,先想好对策,再分赃不迟。”
李宗儒这才停手,淡然笑道:“琼关县再蹦跶,省内也是无钱。大人便以财政紧张为名,拒了他便是。这许多胥吏刁滑,难道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顾大人有心担心道:“这次叶行远把县中吏员推在前面,如此直白拒绝,只怕是得罪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后患吧?”
李宗儒对那些猥琐小吏更没有什么好感,冷笑一声,“不要看琼关县写得苦楚,能在这种地方混到吃皇粮的,哪个是省油的灯?旁的不说,便是要谋一身衙役的狗皮,也得至少准备六七十两银子,而且还得刚好出缺,否则当地人代代相传,父子交替,哪有这位置给你?
在琼关县这种地方,别说不拿钱,便是倒贴钱也有人愿意抢一个吏员的位置。大人拒了他们,他们还会翻天不成?”
越是穷越是乱的地方,吏员的权力其实就越大。反而是江南文教大省,一根竹竿在大街上落下能打中七八个秀才的地方,吏员生怕不开眼得罪了人,都得循规蹈矩夹着尾巴作人。
在琼关县,本来就支不到钱粮的里正、粮长之职都有人削尖脑袋要干,何况是县衙中的正经吏员?
李宗儒认为这群人最奸猾,但也是县中最稳定的一批人,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绝不会闹将起来。
顾大人久任方面大员,对基层这些小吏的盘剥手段反而没有李宗儒清楚,经他提醒,也醒悟过来。在穷乡僻壤,一个衙役便能耀武扬威,吃酒使性子,村里又有什么人敢惹他?
有了这种权势,每月几百文钱又怎么看在他们眼里,谁会为了芝麻丢西瓜?便笑道:“如此看来,叶行远也是有些迂阔的读书人,不明世情,还在为他们鸣不平。”
既然觉得吏员不会惹麻烦,顾大人也就放了一半心,想着内阁诸位大学士的城府,咬咬牙便批复了“省内亦无余裕,秋后再议”。
这就是拒绝了,秋后是收粮纳税的关键时期,布政使衙门哪里还顾得上琼关县的补助申请?不拼命催逼粮税,已经算是给叶行远面子了。
李宗儒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又胜了一阵,抢了一页叶行远的书法,回去向宇文经炫耀。
宇文经听罢,却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李宗儒看他发怔,便问道:“老弟为何如此?你不是与我提过,决不可让叶行远有腾挪余地么?故而我劝住了藩台,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宇文经摇头道:“叶行远此人行事匪夷所思,我原本料他发现此路不通,必会采取其它手段,但再次陈情却出乎我意料之外,何况说吏员苦楚,又有何用?”
叶行远有锦衣卫身份,又是皇帝的亲信人,他要是实在艰难,可以直接秘折诉苦。以皇帝对他的宠信,开内库为他补漏洞都有可能。
就算不想走这条路,以叶行远的文名,去省内大户打打秋风,几百两银子人家也只当是见面礼,根本不会在乎。
宇文经就等着叶行远出后招,他可以相机行事,没想到他老老实实继续向省里要钱。而且提出来的主要理由又如此诡异,不得不让宇文经深思。
要说申请补助的借口,琼关县内俯拾皆是,你说要修县学也好,你说要重整城墙防备外敌也好,哪怕是治理环境改善污染,都合乎条件。
叶行远偏偏只提了一个吏员拖欠薪资的问题,但凡是实务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