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初初亮的时候,昨夜停了的雪,陡然又下了起来。
一大片一大片的,像是天庭里有亿万只仙鹅在齐舞,落了一地的毛。
池时拿出火钳,将炭盆里的碳播出了一个空心来,又添了上几新碳,不一会儿的功夫,那红彤彤的火腾得一下烧了起来,仿佛屋子里一瞬间变得暖和了些。
她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坐了一宿没睡,让她的脖子有些僵了。
在周羡床头正对着的墙上,挂着徐青冥给她画的画像。同周羡屋子里那些的古玩玉翠相比,这东西放在这里,就像是喜堂上了扬起了白幡,格格不入。
池时看着那画,有些出神。
徐青冥画技不说有多高超,但是格外的注重细节,将她白皙的脖子,画得格外的清晰。原本男子应该生出喉结的地方,光滑又平坦,细看之下,便能够知晓,她是一个小娘子。
她想着,脑子里不自觉的冒出了常康的声音:我们殿下,每日对着那幅画,数池仵作有多少根头发……
“唔~”
池时听到一旁床榻上的声音,收回了视线,她站起身来,伸出手摸了摸周羡的额头,倒是已经不烫了。她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嘴,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就是……
“醒了便起来喝点粥吧,常康哭了一宿,怕不是用眼泪给你煮的粥。”
睡得迷迷瞪瞪的周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个激灵,猛的一翻,躺了过去。他背受了伤,只能趴着睡,这会儿太过震惊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儿,这么一躺,仿佛在盐水里打了个滚,疼得他差点没有绷住,大叫出声!
“阿……阿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常康哭了……一宿?你在这里守了我一宿?”
周羡看到床边的池时,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天知道他先前听到池时的声音,还以为同往常一般,做了美梦,还在想着今日这梦怎么这般真实,连阿时怼人的那个味儿都是正宗的!
池时无语的走到周羡跟前,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一个圈儿。已经结痂的伤口,被他这么瞎动,怕不是又破了,雪白的中衣被渗透得有些斑驳了起来。
“把衣衫脱了”,池时说着,朝着一旁放着白布还有金疮药的桌案走去。
周羡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脱……脱掉?这……这不合适罢……不过阿时如果……”
池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将那药瓶子还有白布往床榻上一扔,“烧了一宿,脑子也跟着一起烧坏了么?给你换药,今日咱们还要去沈家。”
周羡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他有些欲哭无泪的背过身去,他今年也不是什么本命之年啊,怎么感觉这两日霉神附体,丢脸都丢光了。
他想着,胡乱的脱了衣衫,趴在了床边,池时手脚麻利的拆了他的绷带,给他换起药来。
昨天在山洞里光线不好,看不怎么清楚,她凭着感觉胡乱的上了止血药,这会儿一看,方才惊觉,周羡伤得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一道道的疤痕布满了整个脊背,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池时想着,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说起来虽然她是一个小娘子,但是比一般的儿郎,都要坚毅许多。脑子够聪慧,总是帮别人去查案子,身手够好,只有她救人的份儿,就连嘴都比一般人要厉害许多,宅斗高手池老太太都在她面前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用池瑛保护,不用姚氏保护,更加不用池祝保护。
总是她在保护别人,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豁出了性命去保护她。
虽然这人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
“阿时不用担心,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也就是昨日那几个老头子,让我脱了衣衫趴在石头上冻的。再说了,留下疤痕不是更好么?”
“日后我还能去吹吹牛,毕竟阿时你都拳打赵相,手撕关将军了。我怎么着也得说我当年同玉皇大帝决战华山之巅,他打我不过,便暗地里放狗,那天狗变化莫测,宛若大山。”
“趁我不备之际,伸出它的狗爪子,挠了我一下。这是我留下的的战士的功勋。”
池时被他气笑了,手一抖,啪的一下,一坨药粉掉了下来,疼得周羡嗷的叫了一声。
“哦,手生。一般我都只治尸体,还是头一回治活人。”
周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欲要说话,就感觉一阵冷风夹杂着雪粒子直扑了进来,冻得他一个哆嗦,他扭过头朝着门口看去,只见常康大喇喇的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那托盘之上,放着一碗清粥,一碗汤药,还有几碟子清淡的小菜,“殿下,该喝药了!”
常康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朝着床榻看了过去,瞬间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池时,又指了指周羡,然后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又跺了跺脚,然后嗷嗷哭了起来,“殿下!池仵作,你不能乘人之危啊!不能看着我们殿下发热了,你就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