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容坐的端正,削葱根似的手指一抹一挑,袅袅琴音便细水长流般溢出。不多时,坐席的人皆是眼前一亮,执着酒杯的手都顿住了。
微风吹拂,周玉容满意地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她勾了勾红唇,发尾的雀头衩都高傲的立着。这些人的表现她倒是毫不意外,这首曲子是她用心谱了半月有余。思及此她倒有几分惋惜,白白地浪费在了谢宁身上。
她本还在抚琴,下巴仰起,却忽地觉着这些人的目光有些不大对劲。她的目光凝了凝,抬眼望向了谢宁,只是一瞬,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只见得一树繁花下,立了个淡淡的身影,风一吹,就将她宽大的袖袍鼓起。而众人的目光很明显是跟着她去的。
谢宁弯着腰身,鸦羽似的眼睫轻颤,手指微微勾起,流落出的琴音婉转动人。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偏生她弹出来就多了几分韵味,无端端勾得人心念一动。
周玉容微睁了眼,指下的琴音都加重了些。谢宁怎么可能弹得出这般音律?她急忙又将余光扫向景阳厅里的众人,只见他们都一脸惊艳地看着谢宁,连常老太君也面带赞赏。
她不悦地收回目光,咬了咬牙,她是要看谢宁出丑的,不是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思及此,她指下更加用力了。
谢宁眉尖微蹙,看来周玉容今日是非要与她争个高低了。她手指不停,可额头隐隐有了些冷汗。昨晚一夜未眠,难免觉得心头有些发虚,冷风吹进身子里,让她的头也昏沉了起来。她余光一扫,只见周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在等她出错了。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心头那股子倔强劲儿也上来了。双臂张开,轻轻一抖,悠闲的琴音就一点一点地。鬓角一缕碎发垂下,滑过她纤细浓密的眼睫。随着琴音加快,树上的落梅纷扬,尽数洒在她的袖袍上,却忽地让人忘却了琴音,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只见她手指翻飞,琴音似溪流遇断崖,轰然倾斜而出,大有倾覆江海之势。又如疾风骤雨,雁过留影。
坐席的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却听得铮然一声,大家都有些懵住了,纷纷望向了抚琴的周玉容。
周玉容愣愣地看着断裂的琴弦,手指还停在半空中,一张小脸慢慢地涌动上红晕。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勾断了琴弦。
坐席的人面露尴尬,一些姑娘们更是掩嘴轻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周玉容,谁看不出她是想让谢宁出丑,结果人家弹得好好的,自己倒是闹了个笑话。
琴音已断,想来周玉容此刻已然够羞愤的了,她也不想撕破脸皮,便没有继续弹完,就收手了。
坐席上不知是谁鼓了几声掌,枝头积雪深厚,就被震得摇摇欲坠。瞧着众人和之前大相径庭的眼神,还有一脸淡然的谢宁,周玉容气得脸都白了。压在琴弦上的手指暗暗用力,直要将手指勒出一道血痕。
谢宁拢袖端正地站着,因着刚刚抚琴,她面上带了些红晕,檀唇微张,半边脸就被一圈圈白雾掩藏。她调顺了气息后,便福了福身,轻声道:“谢宁献丑了。”
坐席上有人冲她举杯,笑道:“二嫂嫂真是个神仙似的妙人,这琴音入耳,更是让人惊叹不已。”旁边的人也附和着,向她举杯致意。虽然也夹杂着一些不善的目光,更多的却是对她的赞赏。
一个身段窈窕,媚眼勾人的姑娘特意瞧了瞧周玉容的脸色,脸上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她正是三房的六姑娘,周雪容。
周雪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是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就是可惜四姐姐的琴弦断了,扫了些兴致。依我看啊,早就该换把名贵的,免得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硬要去滥竽充数。你瞧瞧最后,还不是自不量力?”那姑娘两手一翻,轻轻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还没两下呢,就这么断了。”
周玉容抱着断琴,目光死死地盯着开口讥讽她的六姑娘,不屑地从鼻翼里轻哼了一声,周雪容这没脸没皮的狐媚子竟还敢来讽刺她?
谢宁只是颔首低眉,谦恭地同他们应了几句,便径直就去了常老太君身边。而常老太君一见她过来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新妇不愧是书香世家来的,玉容说的可真是不错,你这一琴音啊,连我这老婆子都觉得妙不可言。”
谢宁瞧了瞧一旁面色不善的周玉容,还是弯唇笑道:“这都是玉容妹妹曲子谱得好,引人入胜,这才没叫大家伙儿瞧出我的毛病。”
周玉容倒是没想到她会奉承自己,可惜她现在对谢宁厌恶到了极点,这几句话只让她觉得虚伪难听。她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冷哼了一声,暗骂谢宁装模作样。
常老太君笑道:“好,你们俩都好。一个是我的孙媳,一个是我的孙女儿。我瞧着你们挺合得来,左右都在府里,日后多多来往才是。”
谢宁和周玉容都敷衍的应了几句,面上看来,两人还真是相处得十分融洽。
赏梅会进行了一下午,到用晚膳的时候大家便也各自散了。眼见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谢宁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时,手暗暗撑在椅背上才勉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