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前厅,一众人看着插在撑柱上的筷子,面色都变了变。尤其是座上的常老太君本还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有些不太合适,可现在见他竟然如此做派,却是气得胸膛都在起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祖母想与你好好商量,你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对老身动手?”
周显恩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瞧着她:“我做什么?倒不如问问你们想做什么。我还没死呢,就这么急着给我安排后事了?”
听到他的话,常老太君脸上涌动出血色,似乎又被他戳中了痛脚一般。说不清是羞愧还是恼怒。
她的眼神慌乱了一瞬,手急忙抓住一旁的扶手,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动了动唇瓣,半晌才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祖母做这些都是为你好,是怕你太过劳累,影响了你养病。”
周显恩轻笑了一声,却是带着淡淡的讽刺。说得冠冕堂皇,送他去什么山庄休养,不过是想让他远离兆京,将他软禁在那儿。
江州是个什么地方,有多重要,是个人都清楚。还想要他把江州的事物交给他五叔那个酒囊饭袋?
且不说他不可能因私废公,用人唯亲。就算他把江州的领兵给了他五叔,他能不能从那山庄活着回来还两说。哪怕他活着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就被他们啃的只剩下一副空壳了。
先是江州,恐怕下一个就是别的了。这些人就是觉得他快死了,想趁他还活着的时候,利用他的地位,把周家人一点一点的安插进去,瓦解他的势力。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就这么怕他哪天突然死了,来不及从他身上捞到好处么?
而且他们这么急着想把他架空,恐怕就是雍王指使的。想要在各地方安插人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他的首肯,再加上雍王从旁协助,这件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看来他这位祖母真是好本事啊,让周家人都投向了雍王。
见着周显恩不说话,常老太君面上也有一些难堪。尤其是触及他目光里的讽刺,更有一种自己所有想法被看穿了的错觉。
常老太君沉了沉眉眼,心中有些气闷,她承认他自己有私心,这样说确实也对他不起。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周家好,周显恩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等他一死,陛下自然就会瓦解他的势力。不如趁他还活着的时候,把他手里的权势都神不知鬼不觉地移交给他们周家人。这样,也算没有白费他这么多年的战功。
他平日里乖戾凉薄也便罢了。现在是宁愿死也不肯分给他们周家半点儿好处。他怎能如此自私?想到这儿,常老太君就气得胸膛都在起伏了,他们周家果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他这么死都不肯放权,还不是为了那个不祥之人!生生要拖他们周家去陪葬。
一想到这儿,她心中就有气。若不是因为猜到了周显恩的盘算,她又怎么会去投靠雍王?信王太过奸诈,与他为伍不过是与虎谋皮。况且他虽有手段,可出身是万万比不过雍王的。
雍王虽蠢,但是也好控制。真正聪明的不过是左相严劲松。况且他的生母还是备受圣宠的荣贵妃。跟着他,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周显恩偏偏不这样想,他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救那个不祥之人。信王、雍王两条最好走的路,他不选,偏偏选那条最凶最险的路。
别人不清楚,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周显恩若不是为了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可那又如何?陛下是绝不可能让那人登基的。那人能活到今日,都是陛下开恩了。
若不是周显恩执意要为他谋算,她又怎么可能这么早的就去投靠雍王?
常老太君极力地顺着气,她不可能看着周显恩把周家给毁了。无论如何,就算是做一些对不起周显恩的事,她也绝对不能看着他跟陛下作对,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正厅里安静了一瞬,没有人说话。
一旁的谢宁担忧的看了周显恩一眼,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她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暗暗将手放在他的膝上,握了握他的袖袍。
周显恩别过目光,落在谢宁身上。眼中的阴翳才散了几分,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他才勉强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拿过新的银筷,不冷不淡地道:“吃饭吧。”
坐席上的众人虽然厌恶周显恩,可毕竟也是一家人,自然也知道此刻的他是真的动了怒。众人瞧了瞧还插在柱子上的银筷,没有说什么,抬手继续吃饭了。
常老太君迟迟没有动筷,心中气急,面上还是强作镇定,维持着高门祖母的气度。有些话,她必须跟周显恩说清楚。
“今日家宴就到这儿吧,你们都退下。”她抬了抬手,面色有些凝重,却是望向周显恩,“二郎留下吧,咱们祖孙也好些年没有好好聊聊了。”
坐席上的人听到常老太君的话,如释重负一般,急忙起身就告辞了。周显恩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谢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常老太君,一时不知自己该退出去,还是留下来。
周显恩拍了拍她的手,冲她挑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