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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特意看了看北平府几个新设的县份,尤其是直沽县。
美原公主已经出降,新科进士赵凤在渡过两个月的新婚生活之后,终于上任了。
邵树德看了看,又算了算北平府大概的粮食产量,心中渐渐有数了。
营州方面,这个月还在抓紧囤积农具、粮食。差不多十月份的时候,第一批来自曹州的移民将要抵达。他们会趁着深秋时间平整田地,清理杂草、石子——农田废弃久了的话,清理起来是非常麻烦的,如果开荒的话就更麻烦。
冬天的时候,会趁着水浅营建一些水利工程。
这些都是体力活,需要事先囤积足够的粮草。冬天又寒冷,还得准备柴火。这些事情夏天就开始准备了,目前差不多已在抢运最后一批。
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感叹,开国时候各级政府机构的执行力确实强。如果到了王朝中后期,这么点事能给你拖拉一整年都办不了,且还花费巨大。
营州六县,明年春就可以种下第一茬小麦,秋天即可收获。
安东府诸县的粮食生产则日渐稳定。毕竟设立五年时间了,近两年又一直在休养生息,渐渐有了点自己的造血能力,这并不奇怪。
从行政区划上来讲,安东府隶属于淮海道。邵树德也不可能将其再划给别的地方,即便将来辽地置道,辽东半岛也永远归中原管,这是原则,不容更改。
濡州、妫州在持续的编户齐民及外来移民后——主要是镇兵家属——也在慢慢积蓄实力。而今北边无事,太平无比,他们甚至还能与草原进行贸易,社会财富都在慢慢增加。
这样一看,对契丹动手的条件在慢慢成熟之中。
“陛下可是要征伐契丹了?”余庐睹姑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问道。
“渤海国遣使求援,你说呢?”邵树德瞥了她一眼,道:“话说回来,你那个白望县怎么回事?人走茶凉?官员、军户现在还有几个听你的?裴通来报,阿保机遣了数千步骑过来,一个个都跑到菩萨奴那去奉承了,你说你这城主怎么当的?”
“官家,他们是久未见到妾,故转投他人。只要妾一现身,保管纷纷来投。”余庐睹姑叫屈道:“官家只需让妾回营州……”
“死了这条心吧。”邵树德冷笑道:“纵回营州,也是和朕一起去,你想什么呢?”
余庐睹姑不敢说话了。
在官家身边待得越久,越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人。他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真惹恼了他,他表面上不会对你有任何恶言恶语,但保不齐会在某一天,让你坠入无底深渊。
听闻洛阳宫城修建完毕后,官家已下旨在河南府觅地修建皇陵。虽说中原早就没有嫔御殉葬的陋习,但……
余庐睹姑最近读书甚勤,可是听过那首《孟才人叹》的。
当君王问起“若他死了,你怎么办”的时候,这就不是选择,而是要求。
“待下月裴冠、李存勖回来了,朕评估下河东局势。如果能尽快收拾,便将数万晋军都拉出去,一股脑儿撒向契丹,看看阿保机能不能接得住。”邵树德说道:“对了,让白望县来投你做不到,打探遥辇氏可汗的病情,你也做不到?营州还有哪些你的亲信,都说出来,朕赦免他们。有本事的,就潜回契丹,发动关系,四处打探。若有大功,朕不吝厚赏。”
“是。”余庐睹姑不敢怠慢,立刻应下。
其实她之前已经对圣人说过了,痕德堇可汗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但圣人不太相信。
当然,也不是一点不信。至少,他已经在提前做准备了,这说明心中已经信了几分。
痕德堇可汗一死,契丹八部必然要重选可汗,阿保机能忍得住吗?
如果他忍住了,那么新可汗上来,就是三年又三年,直接做到死。阿保机今年三十四岁,看似春秋鼎盛,但如果新可汗比你还年轻呢?
阿保机你等得起吗?
如果阿保机为了契丹八部的未来,自愿放弃参选——算了,以余庐睹姑对兄长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
阿保机也是一头狼,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但绝对无法放弃权力。
如果反对他的人太多,比如辖底那一帮子,他很有可能先发制人,痛下杀手,强行上位。
这个时候,其实是契丹最混乱、最虚弱的时候。
余庐睹姑暗叹了口气。
契丹八部被邵树德这么一个人死死盯着,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痕德堇可汗被中原皇帝日日关心病情,不得不说也是个巨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