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索索弄十万斛粮食,也只够五万大军两月所需。灵夏有粮,莫说十万斛,一百万斛都可征得,但你用不上,也只能徒唤奈何。
“征完这批粮,明年减税吧。”邵树德又道。
五万斛粮食,平均到一户,那就是一斛。对于可耕作土地面积并不大的金商四州来说,其实是很沉重的负担,今年定然有人逃荒甚至饿死。
“大帅,战事要紧。我家在金州也算有点积蓄了,这样吧,我拿三千斛粮食出来,再出一万缗钱,市面上有从外镇运来的粮食,多屯于粮商手中,我找人买下便是。”李延龄说道:“也好减轻点百姓负担。”
“好!”邵树德拍了拍李延龄的肩膀,道:“不会让你白出的,等打完这仗,自有赏赐。”
……
罗山县北门之外,大群士卒鱼贯而出。
他们穿着褐布驼毛军服,戴着黑色璞头,腰间悬挂着横刀和弓梢,意态昂扬。
在队伍一侧,先行的车马延伸到远方的天边。
车上满载长枪、铠甲、箭矢、篷布、铁锹、马勺等物资,间或有一些沉重的运粮车经过,车辙在化冻后翻浆的路面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游骑不用再牵着马儿步行了,他们光明正大的骑着战马,在两侧穿行而过。
斥候不断来回传递消息,黛色的远山之间到处是他们的身影。
“咚咚咚!”一辆大车停了下来,鼓吹手擂响了战鼓。
正在赶路的军士纷纷停步,开始整理队形。
背插认旗的军官大声吼叫,让每个人都注意自己的位置。
“咚咚咚!”鼓声再起,队列重新前进。
十将李璘驻马于驿道一侧的山坡之上,副将何檠在他身旁调理弓弦。
“只出动两千人,会不会冒险了?”何檠将弓弦仔细捆扎在箭囊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李璘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当年渑池之战,他断了两根手指,射箭诸多不便,如今只能靠近战搏杀了。
“张全义能有几个兵?便是有,怕也轮不到他来指挥,早被人调走了。”李璘笑道。
当然张全义也很冤,我以前带的是什么人,现在是什么人?那些州将、镇将听我的吗?事权不统一,只能管民政,各州县的将领自说自话,没有个领头的。
好吧,或许那些州县将领也很烦。他们领点器械都领不到,丁会把几个大库都霸占着,全是他自己的。仓督理论上是张全义的人,但却无权动用库里的东西。
互相掣肘,简直一团乱麻。造反是没人能造反了,但万一打起仗来,需要征讨安、随、鄂等州,大小相制之下,会不会百里断粮啊?
还不如让丁会来当节度使,全都他说了算,全是他的人,把各种杂七杂八的掣肘、内耗都消除掉,事权统一,这样才能打胜仗。
“张全义这个节度使,多半是朱全忠安抚他才给的,但军权却在丁会手里。梁人这么乱,才给了咱们机会啊。”何檠捆扎完弓弦,又抽刀试了试,笑道:“听闻光州那边也一盘散沙,梁人新占不久,人心未固,一击即溃。蔡州或许难一些,但说不定也有机会呢。”
“咱们别管那么多。”李璘道:“任务是造浮桥,其他不用管。课上怎么说的?打胜之后,没有追击的命令,就不得追击。胜不追,败不乱,如此方为强军。给咱们的命令是造浮桥,那就服从命令,不得乱来。”
李璘是有傲气的,但也不敢小瞧任何对手。
他与汴军厮杀过,与草原羌胡战斗过,也打过关中藩镇兵,经验十分丰富。便是被一些人瞧不起、认为暮气沉沉的河北藩镇军队,他也给予了极大的重视,一直在搜集情报,进行研究。
说不定哪天就去打魏博了呢,魏博军被人瞧不起,真的不能打吗?
此时银枪效节军还未出现,但他并不认为割据一百多年的魏博武人不能打——银枪效节军本有万人,叛梁归晋那会尚有八千众,大军溃败之时,能败而不乱,维持阵型,进攻之时,能从山坡下仰攻到山坡上,反复攻打,死战不退,其坚韧耐战之程度令人叹为观止,终摧破后梁军队锋锐,占领山头,这样的战斗力即便放在历朝历代,也是第一等强军了,可惜不太听话,容易造反。
“休息够了,便出发吧!”李璘招了招手,亲兵牵来马匹。
“此战若立下大功,你便能去讲武堂学习了吧?”临走前,何檠问了一句。
李璘不答,大笑离去。
亲兵跟在身后,一行人如风般驰下山坡。
静静流淌着淮水南岸,如龙般的大军已奔袭而至,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