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菜
前院,老杨家的东厢房。
老杨头看着面前敞口土陶碗里,那香喷喷的大杂烩,有荤有素,又辣又香。
这样的一碗大杂烩要是搁在往常,老杨头少不得又要干掉三碗杂粮饭,两大碗烧刀子!
“老三媳妇,真是烧菜的好手啊,自打他们三房分出去,家里这伙食交给老四媳妇打理,我就没吃过一顿好饭,哎!”
老杨头长叹了口气,坐在桌边闷头抽烟。
谭氏就着老杨头泡过脚的水,给她自个草草洗了一下脚。
去院子里倒完洗脚水进门,也瞅到了桌上那菜。
谭氏走过来打量了几眼,酸不溜秋的啧啧道:“这三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林子里飞的河沟里游的,好能耐!”
老杨头捧着旱烟杆子摇了摇头,对此嗤之以鼻:“为了口腹之欲这般钻研,这不叫能耐!”
“那叫啥?”谭氏问。
“馋嘴,没出息!”老杨头道。
“那这碗菜咋整?”谭氏又问。
“回头连着碗给他们送回去罢!餐饭不饱,只鸡不肥,我都没去那边陪老孙头喝酒,凭白要他们送过来的菜,也不好!”老杨头道。
“不要啊?”谭氏瞅着那堆得冒了尖儿的菜,犹豫了。
“咋,你馋了?”老杨头斜了谭氏,声音里透出不高兴。
心道这老婆子平素不是挺能来事儿的嘛?咋这会子见了一碗肉菜就拖后腿了哩?
老杨头刚要出声呵斥谭氏,谭氏已经抢先开了口。
“梅儿爹,要不就甭送回去了,老二从镇上捎信家来,说明个梅儿要回村啦。”
“啥?梅儿明天回家来?”老杨头也打起了精神问。
前面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才有了后面杨华梅这个幺女。
物以稀为贵,在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爷们里头,这幺女梅儿,可是被老杨头和谭氏捧在心尖儿上长大的!
谭氏点头:“是啊,咱梅儿明个就要家来了,老二是个怕婆娘的,老二媳妇又是那般小气吧啦的一个人,梅儿前段时日住在他们那,怕是也没吃到啥实在东西。”
“三房送来的这碗肉菜,有黄鳝段子,有野鸡,这些可都是稀罕东西,咱给梅儿留着,她一定稀罕的!”谭氏跟老杨头那央求。
老杨头脸上的倔强和清傲,这会子大打了个折扣。
他默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副不得已而妥协的样子,颇有一种英雄豪杰迟暮,为了三斗米折腰的悲呛气势!
“那你拿去灶房收好罢,当心莫被老鼠给偷了!”老杨头叮嘱。
谭氏连连点头,端起那只敞口海碗径直去了灶房。
隔壁老四杨华明和刘氏的屋子里。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两个闺女睡得沉,被杨华明给搬到了床里面睡去了。
他自个霸占着床外面一大半的地方,趴在那里,双臂交叉着搁在枕头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嘴里哼哼唧唧的。
“死婆娘,没吃饭吗?咋手劲儿忒小哩?用点力呀!”
“好好,我用力我用力!”
刘氏腆着大肚子,有些艰难的跪坐在一侧,黑暗中,只能借助着从窗口射进来的一缕月光,给自家男人捏肩捶背。
突然,隔壁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从他们窗口底下一闪而过。
惊鸿一瞥,刘氏还是眼尖的认出那是婆婆谭氏的身影,谭氏的手里,像是还端着一只碗!
“死婆娘,咋停了……”
“嘘!”
黑暗中,刘氏竖起了双耳,捕捉着谭氏的脚步声。
“老四,咱娘像是去了灶房,我瞅见她刚过去,手里那端着一只海碗!”刘氏压低声对杨华明道。
“那又咋样?”杨华明懒洋洋的问。
“你傻呀,今个胖丫嘎公过来啦,夜里请了长庚大牛他们过来吃饭,炒了一桌子好菜!”
刘氏兴奋的说道,黑暗中,杨华明看不清她的脸,唯独瞅到一双比耗子眼还要亮晶晶的眼睛!
“嗨,三房就算是吃龙肉,也没咱的份啊!三哥三嫂不管事,当家的是胖丫!胖丫那个死丫头片子,精死了,还刁钻古怪,上回吃她一碗饺子,差点没把老子给拉死!”
杨华明说起这些,仍旧心有余悸!
刘氏却道:“瞧你那出息样儿,还是我男人哩!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
“咋说?”
“夜里开饭前,大安过来请咱爹过去喝酒,咱爹没去。后面胖丫嘎公也来请,还是没请动。”刘氏道。
“咱爹真傻,送到嘴边的东西都不吃!”杨华明道。
“接着三嫂就来了,怕是送肉菜来。”刘氏接着又道:“方才咱娘去了灶房,我摸透了咱娘藏东西防耗子的地儿,铁定是用大碗倒扣着放里面的大锅里!”
“嘿嘿,那还等啥,咱赶紧去偷来呀!”杨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