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算起来,奉昭郡主和永乐县主还虚长明檀一岁半岁,且明檀虽嫁了人,挽了髻,瞧着却还是少女模样,两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拿长辈身份来压。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隔着几层有名无实的身份,她们这辈再与定北王府计较血亲,那是勉强得不能更勉强了,这婶婶舅母的,也真真是亏她算得出来。
两人可能是还没回神,没来得及分辩就被带了下去。
众人稍静片刻,有人忙上赶着拍明檀的马屁,夸她处置得当,稳妥端方,极有王妃风仪,还顺势提及去岁奉昭郡主在平国公府闹过的笑话。
那场笑话京中官眷无人不晓,只稍稍一提,便有的是人心照不宣,掩唇浅笑。
还有人不在明面上埋汰奉昭,只嘴甜地夸着明檀今儿这身牡丹纹样的衣裳、还有头上的这支牡丹春睡凤钗与她相得益彰,极为合衬。
至于永乐县主,从前她不在京城,众人知她甚少,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其一无所知。
有人便说了,永乐县主仗着太后宠爱,向来是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且毫无女孩子家应有的矜持。
听闻她曾偶然得窥定北王殿下,对定北王殿下一见倾心,这才义无反顾追随其父北征。
还曾为见殿下,乔装入营扰乱军纪。
知晓皇上皇后欲为定北王殿下择选王妃,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着温惠长公主与太后娘娘为其筹谋,至于为何没能筹谋成功,就不得而知了。
“这永乐县主竟这般大胆?”
“为见殿下乔装入营扰乱军纪,闺阁女子岂能如此失仪失态,真是骇人听闻!”
“如此德行没能当成王妃也不稀奇了,王爷是皇室中人,知礼守礼,喜欢的自然也是王妃这样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哪里瞧得上那般不自重的轻狂样儿。”
明檀:“……”
失仪失态骇人听闻。
隐隐约约有被冒犯到呢。
许是被夸得心虚,她忙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外头风大,大家还是先进去吧,法师想来也该讲经了。”
明檀领着众人往殿内回走,又下意识看了眼周静婉。
周静婉会意,寻了个更衣的借口,领着婢女一道往放生池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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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浴佛节,大相国寺比寻常热闹更甚,放生池边有人扔铜钱扔鱼食,祝祷祈愿,有孩童循着锦鲤游动,嬉笑不已。
周静婉寻了处阴凉之地静立等候。
不想有孩童追着陀螺抽打,疯跑到了她所在之处,因着玩得忘我,小孩儿也没注意旁边站了人,鞭绳便甩着抽打过来。
周静婉躲避不及,眼看就要挨了这小孩儿一鞭,忽而有利刃出鞘,白光一晃,迅速斩断了将要伤人的鞭绳。
小孩儿愣了愣,盯着端口整齐的鞭绳发了会儿呆,又抬头望了眼左额至眉尾处有道伤疤的高大男子,忽然“哇”地一声,吓得陀螺都没拿就大哭着跑开了。
周静婉本就柔弱胆小,惊魂未定之余,又被小孩儿哭声惊扰,下意识便唇色发白,捂住心口往后退了半步。
这陆殿帅也太吓人了。
一言不合就舞刀弄剑。
难怪有止小儿夜啼之凶名。
她屈膝,硬着头皮福上一礼:“多谢陆殿帅。”
“小事,静婉小姐无需多礼。”
的确小事,想来杀个把人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想到此处,周静婉背脊有些发僵,根本不敢抬眼多望陆停。
其实光是隔着丈远距离她都觉得,眼前男子身上的狠戾气息压得人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好半晌,她鼓起勇气,细声问道:“敢问陆殿帅,可曾听过‘庄惠论鱼’?”
陆停看了眼放生池中游动的锦鲤,尽量文雅地答了声:“略有耳闻。”
周静婉又道:“庄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陆停的耳闻止于此句,可周静婉并未说完,“庄又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也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后面周静婉娓娓复述的这一段,到陆停耳中便成了:“子非我……鱼之乐……我非子……非鱼……鱼之乐……”
没等陆停顺明白,周静婉便款款福身,垂眸忽道:“若静婉通鱼,知鱼不乐呢。”
放生池边静了静,柳絮被风吹得轻扬。
周静婉心中忐忑,手上也紧张得出了汗,委实不知她将强行求娶之不愿不悦说得如此明白,会不会惹恼了这位陆殿帅。
可陆停根本没懂她想说什么,顿了半刻才迟疑道:“那多喂些鱼食?”
周静婉唇色愈发白了几分,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
他这话是认为,多塞些聘礼她便乐意?可这与聘礼何干,她周静婉就是如此目光短浅只图荣华富贵之辈,需得平白遭他如此轻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