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之彩
意识到自己思维可能受到干扰后,郑清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那就是举起手中的符枪,向四面八方扫射,直至打空弹匣内的符弹。
旋即,他的指尖感到一丝刺痛。
男巫低下头,隐约看到符枪枪身上那些黄色风车状的符号正在缓缓转动,一抹之前他在苔藓上看到的奇异色彩在旋转的风车下缓缓溃散,几丝晦暗的电花在他的指尖砰然破碎。
只不过当他定睛望去,却发现那些符号一动不动,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男巫轻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眼中红芒微盛,两道刚刚从脑后延伸至他眼角的奇异色彩悄无声息的化去。
伴随着指尖的刺痛,一股沁心凉意由内向外扩散开来——仿佛有风从心湖上空诞生,拂过他的灵魂与身体——郑清感觉片刻之前刚刚冒头的焦躁、不安与怒火,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清理一空,就像洞中的土拨鼠刚刚冒出个耳朵,便被一抡大铁锤敲回洞中。
与此同时,女巫也没有坐视。
“静言思之!”
蒋玉飞快的翻开法书,手指轻抚过细密的咒文,低声吟诵了一道嵌入式魔咒:“……保佑命之!”
蓝色与绿色的毫光在女巫指间翻滚,散发出一股令人沉静的气息。
另一旁,双头的米诺陶豁然起身,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同时低喝一声,手中图腾棍在夜色下翻转出漂亮的棍花,而后重重戳在地上。
深蓝色的冷静光环与女巫的咒语相互重叠,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魔力潮汐,以三人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但这股魔力浪潮仅仅奔涌了不足百米,便撞到了一重无形的屏障,停止了进一步蔓延。只不过那重屏障无法完全压制魔力浪潮的势能,被阻止扩散后,向外翻滚的魔力浪潮便冲天而起,仿佛撞在堤坝上的海潮,溅起一道道蓝绿交加的浪花。
潮汐之外。
那重无形的屏障,则在魔力浪潮的冲击下,闪烁起幽灵般的光辉,散发出一片片鲜艳却又晦暗、多彩但明灭不定,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颜色。
仿佛一颗剔透的欧泊石,可以看到红宝石的火焰,紫水晶的色斑,祖母绿的翠,色调绚丽变幻,如梦境中的天堂,五彩缤纷又浑然一体。
但与欧泊不同,郑清在那些色彩上看不到一丝纯净、希望与美好。他觉得那些色彩更像是一滴油落入水中,在光的干涉下产生的斑斓幻觉,美丽,但污浊。
……
距离两位年轻巫师数百米之外。
枯树林的边缘。
一座小山包突兀而出的嶙峋怪石之上,黑猫正舔着爪子,兴致勃勃的看着不远处迷失在斑斓色彩中的年轻巫师们。
“让你们喂我吃狗粮!”它愤愤不平骂着,尾巴得意的晃来晃去:“我明明是一只猫……就该让你们涨涨教训……知道世事险恶,人心…猫心不古的道理。”
说着,黑猫已经舔干净爪子上最后一丝血渍。
它垂下眼皮,向下扫了一眼,补充道:“……巫妖心也不古。”
嶙峋的怪石下,躺着一具歪斜的尸体,更远一点,老托尔——也就是为冒险小队充当向导的老巫妖——它的脑袋端端正正戳在干枯的树杈上,粘稠的绿色血液从它的眼角、嘴角以及耳朵中缓缓淌出,沿着树枝,向下蔓延。
死树干枯的树枝仿佛一块扭曲的海绵,那些绿色的血液没淌多远,便消失在皲裂的树缝间,只留下一条条湿滑的痕迹,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黑猫收回目光,咕哝了一声:“……老老实实带路不好么……虽然我不介意你把他们带进沟里,但你丢下雇主悄悄从沟里溜走就不好了。”
远处,女巫恰好在施展咒语,无形的魔力冲击传递到枯树林的边缘,让这株死去许久的枯木微微一颤。
挂在枯木枝头的老巫妖脑袋,在枯枝的颤抖下向下一垂,仿佛在答应黑猫的咕哝,它的眼角,最后一滴粘稠的绿血,也在这剧烈的垂首动作下带着一丝不甘落了下去。
黑猫没有注意到老巫妖最后的忏悔。
它放下舔舐干净的爪子,支起身子,昂着头,目光严肃的看向枯树林深处,暗红色的眸子在夜幕中明暗不定,它的尾巴也失去了之前悠哉悠哉的兴致,尾尖指向了大地。
“动静有点大了啊,小姐。”黑猫喃喃着,双爪交替踩着脚下的石头,耳朵不安的抖了几圈。
女巫与米诺陶合力掀起的魔力潮汐,与这片枯树林主人预留的警戒机制相互碰撞,惊醒了沉睡在地下的古老生命。
就像陷入蛛网中的小虫儿,如果手脚油滑,悄无声息溜走,并无太大麻烦。但如果在蛛网中过分挣扎,惊动网络深处的猎食者,必然会面临接踵而至的绞杀。
此刻,那些在屏障上漾开的绚丽色彩,正向着四面八方,飞速弥漫开来——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画笔,正蘸满那些色彩,四下里涂抹。
从枯树的枝头到地上的砂砾;从嶙峋的怪石到石化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