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与火与龙与花
“涂山学姐,请。”
演法台上,被挑战者向挑战者回礼,声音清澈,表情平静,显得从容而镇定。
当然,这并非是蒋玉面对涂山初九的挑战时心底真的有多大把握,而是身为钟山蒋氏的嫡裔,一以贯之的教养让她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情绪的稳定,不会因为某些突发事件而变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两位女巫相隔十数米,同时举起手中法书。
“葛累之!”
“七月流火!”
两团咒光骤然大盛。
蒋玉身前是一团青光,伴随着咒语,三条粗大的藤蔓从她身后倏然蹿出,射向前方,犹如三条捕食的巨蟒,又仿佛狐族常用的尾式攻击手段。
涂山初九身前则是一团红光,三点红光迅捷升起,继而三道流火仿佛从太阳中落下,裹挟着风雷之声,呼啸着砸向似乎全不设防的对手。
只是一个起手式,双方就给人一种拼尽全力的决死气势。
这让湖畔观战的许多年轻巫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甚至厘山之上的很多客人也不约而同噤了声音,以示对这场挑战的尊重。
咒声响起的同时,两位女巫齐齐掐起了手诀。
作为一种古老的施法方式,手诀已经近乎完全消失在现代大学魔法的教育体系中了,但在那些古老的巫师家族里,手诀、魔杖、法印等传统施法方式仍旧被老派巫师们认为是现代施法手段的有力补充,而作为家族子弟的基础功传承了下来。
没有咒语,也不需要目光,在翻飞的法诀中,两位女巫施展的法术遽然变化。
蒋玉召唤出的藤蔓在飞行途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根根细长的绒毛,藤蔓顶端吐出的花蕾也不断变形,花瓣绽开拼命向后贴去,须臾间便裹出一颗胖嘟嘟的长脸,花蕊则聚集在那张脸的嘴边,化作一条条细长的触须。
郑清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来上林苑时乘坐的那条毛龙的形象。
呜呜!
活泼的龙鸣回荡在厘山与月牙湖之间。
稀薄的龙威缓缓散发开来。
这不是障眼法或者幻术,而是真正的变形术。
不论厘山之上,还是月牙湖畔,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巫师都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震惊,这种强大的变形术即便资深的注册巫师也很难施展出来。相比之下,郑清震惊之余,心底也多了几分愕然,如果蒋玉真的会这么强大的变形术,为什么她那块白玉还一直没有变成猫呢?
三条毛龙摇头摆尾,适应全新的躯体后,一条身子九十度向上折去,直扑那三道落下的流火;另外两条则起在空中,挺折上下,头交头如剪,尾绞尾如股,仿佛一柄青色的剪刀,径直绞向涂山初九。
与此同时,从天上落下的三道流火,也在坠落过程中发生了变化。
缭绕的焰光向四周张开,变成一片片娇嫩的花瓣;炽热的焰心愈发凝聚,跳起的焰珥变成了一条条柔弱的花蕊――简而言之,三道流火变成了三朵缓缓落下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葛之覃兮,有狐绥绥!”
两道清脆的咒语不分先后,再次回荡在演法台之上。
两条毛龙组成的青蛟剪绞在涂山初九身上时,绞了个空,涂山初九所在的位置绽放出一朵大大的桃花,青蛟剪只是将那朵桃花绞的粉碎,而涂山初九则在一瞬间出现在了半空中,替换了三朵落下的桃花中的一朵。
不仅如此,出现在演法台上的那朵桃花被绞碎后,纷纷扬扬的花瓣瞬间化作火光点点,争先恐后黏在了两条毛龙身上。
另一边,冲天而起的那条毛龙双爪托住坠落之花的一瞬间,蒋玉的第二条咒语落在了它的身上,毛龙浑身长毛暴涨,化作一条条青翠的藤蔓,缠绕向那三朵桃花。
‘葛之覃兮’与‘有狐绥绥’原本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咒语,前一条是标准的束缚咒起手式,后一条则是专门克制狐族的迅捷身法的咒语。但蒋玉却将这两条咒语巧妙的嵌合成为一条,冲天而起的藤蔓相互交织,宛如一张翠绿色的蛛网,刚刚出现在半空中的涂山初九自投罗网,举步艰难。
短短两个回合。
如电光火石般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两位女巫的交手精彩且华丽,肃杀中带着一股令人着迷的美感,其中展现的咒式变格、嵌合、乃至不同咒语间的转换都堪称典范。
看到那位涂山家的女巫落网。
郑清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呼吸了――当然,真正算来,这点时间其实极短,只不过因为短时间大脑接收了太多的信息,给人一种时间极为漫长的感觉。
耳边渐渐起了喧嚣。
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刚刚演法台上的交手。郑清亦然。只不过能与他讨论的女巫此刻还在台上,让他一肚皮话没处去说,只能继续盯着台上。
这也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演法台上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