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师刘鼎无法忘掉自己在岛上的失态行为,奇怪的是,他根本不记得当时的详细经过,他被妖术所惑才发出那些无礼的质问,过后脑海里一片模糊,但是正因为如此,他越发地悔恨。
他从散修欧阳槊那里听说了自己的表现,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想象之后,变得丑态百出,每次自责之后他都要向自己提一个问题:为什么被妖术所惑的是他,而不是欧阳槊?
当皇孙符慈决定撒军的时候,刘鼎没有劝阻,但他决定留下来。
巨大的海船飘在空中,外表已经千疮百孔,军中百名符箓师当中,有一半在轮流维护这艘船,才勉强保证它没有坠落。
皇孙符慈站在甲板,听到船身吱嘎声越来越频繁,“你知道圣符皇朝为什么派出咱们这支军队?”
“因为公主的争取。”刘鼎来自西介国,他嘴里的公主单指一个人。
“当然,可公主能取得朝堂的同意,是因为大家都存着一个希望,以为关键时刻道统仍会跟从前一样出手。”符慈对西介国公主的感情更复杂一些,也愿意称她为“公主”,而不是“皇孙妃”,“圣符皇朝还在想方设法与道统捆绑在一起,现在看来,这是多余之举。”
更往南一些的陆地与海洋上,遍布着妖族营地里的点点火光,敌方的飞妖不多,符慈的数百人军队就是靠着空中优势才能以少敌多,飞船若毁,优势尽失,他们就将落入妖族的包围之中。
刘鼎恭顺地低下头,虽然受到公主的青睐,他现在也才是五重冠符箓师。位卑言轻,能得到皇孙的解释就已经是一种优待,不敢妄发议论。
符慈微微一笑,身为皇室重要成员,他就是凡人中的高等道士,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须与权势相关,很难得到不在其位者的理解。一般来说,皇孙不会向一名五重冠符箓师解释自己的行为,今天算是一个例外。“你可以留下,但不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代表圣符皇朝,表明直到最后一刻仍有符箓师与道士并肩作战。”
刘鼎跪下,“谢殿下恩典。”
符慈挥挥手,示意符箓师可以退下了。圣符皇朝的前途比此时的黑夜还要暗淡,他能带领一艘残破的船回皇京,可该将整个圣符皇朝带向何方呢?他转身望向北方,那里一片漆黑。连颗星辰都没有。
“人类多么需要一个希望啊,哪怕是十分渺茫的希望。”符慈心中陡生悲凉,接下来下达的命令却准确而简单。一个时辰之后。硕大的飞船悄悄从妖族营地上空潜过,行过百里之后,落在海面上,绕行大陆返回圣符皇朝——由于诸侯国有意背叛,陆地上已经不再安全。
刘鼎独自留下,隐藏在一片云朵中间,这是船上更高等的符箓师特意为他制造的,一旦出来就会遭到破坏。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潜藏在这块狭小的空间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监视着下方妖族的一举一动。
妖族在步步逼近小岛,杨清音却毫不在意,每天只是练拳拍钟,这让刘鼎很是着急,同时心里也存着一线希望。或许道士们留下了保命绝招。
第五天夜里,妖族向小岛发起攻击,杨清音倒是应对自如,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绝招。
当妖族靠近小岛,最前方的兽妖带头冲进火墙时。刘鼎不能再等了,他敬仰道统。了解却不多,在他看来,镇魔钟的作用是在望山镇压虚空监狱,既然已经离山,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道统绝情弃欲,没准真会放弃一名餐霞女道士和一件用处不大的法器。
刘鼎不能。他最后一次询问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如果怯懦之心仍然挥之不去,他也能接受,符箓师毕竟还是凡人,生活在欲望的牢笼里,既不伟大,也不低劣。
他的确感到紧张与害怕,口干舌燥,血液上涌,心怦怦直跳,像是一口喝下了整碗的烈酒。他曾经有过酗酒的经历,那是一段糟糕的日子,现在却怀念万分。
“不过如此。”刘鼎低声道,整整五天没怎么动过,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觉得任何选择都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刘鼎冲出云朵,自由下坠,双手不停地祭出纸符,无数的箭矢、刀剑、火雨倾泄而下,砸向海面的众多妖族,这些都是最高等的纸符,平时难得一见,此刻却被他随手使用,他只担心来不及全部用光。
“宵小群妖,圣符皇朝大军在此!”
这一招突然袭击的确让妖族大吃一惊,他们原本就觉得圣符皇朝军队的撤退是一个陷阱,如今望着满天的符箓法术,更加确认此前的判断,于是全都仓皇败退。
刘鼎发现自己的恐惧之心居然没了,不禁大为高兴,纵声长啸,更快地祭符,直到发现两手空空。
杨清音正在岛上绕着镇魔钟练拳,听到叫声抬头望了一眼,认出那个正在急速下坠的人是符箓师刘鼎,不由得很是意外。
她连黑凰都放走了,自然更不会记恨被妖术控制的刘鼎,因此完全想不到他会悄悄留下。
刘鼎是一名不错的符箓师,但绝非顶级,甚至比不上猛虎符师高伏威,紧张之余做出了错误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