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百姓,欲往何处?”五重冠符箓师文绉绉地问,他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生着一张贵族的精致面容。
“去皇京避难。”有人怯怯地回答,虽然龙宾会地位更高,百姓还是比较惧怕穿盔甲的士兵,如果有配刀的公差,他们就更怕了。
五重冠眉头微皱,等百姓聚过来一些才大声道:“昨夜道统塔倾覆,皇京已毁于天火,我符氏皇族幸免于难,已在此地三十里外建立营地,尔等可去投奔。”
这个消息一下子让人群炸开了,将十名骑士团团围住。后面的百姓也都匆匆赶上来。
“你们不是说皇京没事吗?”“征走的人呢?”“还我儿子!”“还我女儿!”
五重冠没经历过这种事,脸色发红,说出的话根本没人听,最后是九名士兵拔出符箓长剑,百姓们才停止围攻,还是有不少人在哭。
五重冠稍稍松了口气,“尔等休要惊慌,且听我一言。皇京罹灾,生灵涂炭。符氏皇族力挽狂澜,拯万民于水火之中,唯龙宾会数十宵小,趁此国难欲自立门户,我乃皇族符临,奉命追捕逆贼。”
众百姓呆呆地看着年轻骑士,一句话也没听懂。
五重冠不得不改换说话方式,“龙宾会数十名高等符箓师背叛圣符皇朝,他们带走你们的亲人,绝无好意。”
人群安静了一会。忽然间哭声震天,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五重冠不停地摆手,示意百姓止住哭声。“符箓师逆贼逃往何方?待我率兵前去捉拿。”
大家听懂了这句话,纷纷指向西南方,有一名百姓不那么轻信,壮起胆子大声说:“那三个符箓师会飞,你们不会——打得过吗?”
“逆贼心虚,怎敢抗拒圣符军?”
百姓们沉默了,他们不懂法术,分不太清谁强谁弱。可是从这位皇族符临的话里,他们听不出胜利的可能。
符临察觉到百姓的不信任,心中微恼,挥下手,身后的九名士兵冲上来,驱散人群,符临策马前走,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背叛者一举拿下。
逃难的百姓不是老人就是小孩,符临看到两个例外,一个衣裳破烂、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貌美却穿着火焰道袍的女子,女子躲在男子身后,不像夫妻。也不像主仆,倒像是拐带人口。
若在平时。符临一定要管这件闲事,今天却有要务在身,心中稍做犹豫,还是加速离开了,对那名女子的遭遇深感同情。
逃难的百姓陷入慌乱,一些人继续前行,希望皇族营地真的存在,另一些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罗氏老两口没动,老太婆哭哭啼啼,老头子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留下儿子在家,没想到竟然被龙宾会的符箓师骗走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当兵,起码能逃过这一劫。
危急时刻,有些人的脑筋转得更快,罗老汉也看见了站在路边的一男一女,他们在难民当中显得太年轻,而且脸生,没人记得他们是怎么混进队伍的。
罗老汉记得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
他推开老太婆的手掌,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大步走向那两人,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转眼间他们就会消失。
老太婆停止哭泣,惊讶地看着丈夫的身影,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我认得你,你是……你是慕行秋?”罗老汉相信方圆几十里之内再找不出这么破烂的衣裳。
慕行秋嗯了一声,左流英让他另起一个新名字,可是对方记得他,自然没必要瞎编。
“你变得不一样了。”
“嗯。”
“杀死女妖了吗?”
慕行秋指了指身后的守缺。
罗老汉大吃一惊,他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白衣女妖,只是年轻得多,而且神情胆怯,没有那股疯劲儿了。
罗老汉扑通跪下了,“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慕行秋摇摇头,他没赶上三名符箓师征召劳力,即使赶上也未必会干涉,他走在人群中,只想感受他们的情绪,而不是帮忙。
“灾难尚未结束,你们终归一死,救来何用?”慕行秋说这句话时一点也不觉得内疚。
罗老汉却只是磕头,一些百姓看见了,不明所以,也过来磕头,守缺大气不敢喘,慕行秋仍不为所动,百姓磕头,他就摇头,“我没有理由做这件事,这毫无意义,天地间还有法力蓄势待发,你们还是关心自己的生死吧。”
慕行秋不怎么会施法,感觉却极为敏锐,发现昨晚的天火只是开始,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有下一拨灾难降临,凡人无处可逃,大部分符箓师也难以幸存。
罗老汉抬起头,终于明白哀求是没用的,半是绝望半是愤懑,他大声说:“你吃过我家的一碗粥。”
“我吃过。”慕行秋还记得那碗粥的味道,对于饥饿者来说,那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味。
“我要求回报。”罗老汉更大声地说,跟他一块下跪的百姓惊讶极了,一碗粥就想让对方冒险,即使是在最讲义气的时代,好像也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