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向对面的那双眼睛望去,寻找记忆中的空洞、狠毒与高傲,在一个极短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浓烈的仇恨,转瞬即逝,如同燧石撞击时激起的一粒火星。
慕行秋回想自己认识的棋山道士杨青元。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召山,那时的杨青元是一名彬彬有礼、满怀好奇的年轻道士,独自一人炼制法器,身边没有朋友,很愿意与庞山道士结交,跟芳芳谈论禁秘科的话题时滔滔不绝。
第二次见面是在断流城,杨青元与一群道士赶来支援庞山,满腔热血,希望在战场上度过心火劫,他成功了,没要任何报答。
第三次是在古坟里,度过心火劫的杨青元,热血却没有完全冷却,反而变得更加激进,他丢掉的只是一时冲动与好战,对斩除妖族其实更加在意了。
现在,他站在慕行秋十步之外,双唇紧闭、目光冷峻,脸上再没有单纯的微笑。
“杨道友在棋山禁秘科主要研究什么?”慕行秋正式地施以道统之礼,随口发问。
杨青元一愣,站在边上旁观的道士们也一愣,不明白斗法在即,慕行秋问这个有何用意。
“这跟斗法有关吗?”杨青元的声音起码没变,只是稍显低沉,好像在嗓子里含着什么东西。
“我想斗法并非最重要的事情。”慕行秋抬高了声音,有意说给所有人听,“合器论道的主旨是增进各家道统年轻弟子的互相了解,一次斗法胜负代表不了什么。站在这里的五百名道士,如果能在今天多结识几名新朋友,走出这座大厅之后还能互相记住。那才是最大的胜利。所以,在斗法开始之前,我希望对杨道友的了解能更多一些。”
许多道士都笑了。相互间重新打招呼,目光在相对陌生的道士脸上扫过。他们会记住这里的面孔,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也会在心中记忆数月乃至数年。
杨青元垂下目光,发现自己在人气上已然落后,于是说:“慕道友所言极是,我在棋山禁秘科研究的是法器,不过最近几年一直在学习五行法术,金法术。”
“真巧。我学的是也是五行之金法术,不过浅尝辙止,后来就修行念心科了。”慕行秋对自己的介绍可不会太简短,又一次抬高了声音,“念心科也是道统十八科之一,很久以前,所有念心传人都被关进了星山拔魔洞,根据记载,她们罪有应得。”
“关于念心传人有许多传说,比如她们都是女子。以频繁结缘、斩缘的方式促进修行,还有她们擅长挑动人心。我知道很多人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可我对从前的旧事没多少了解。只能以亲自经历向大家保证:念心弟子不一定非得是女子,修行方式跟大家一样,靠得是勤学苦练,起码我从来没有结缘。至于挑动人心,那是一种法术,如果我施展出来,你们一定会感觉到,然后原封不动还到我身上……”
有人觉得有趣,有人迷惑不解。沈昊是后一种人,“小秋在干嘛?他得先打败杨青元。然后再说这些话争取大家的支持,他这样……本末倒置了嘛。”
“挺有意思啊。我都不知道念心科有这些历史。”小蒿跟庞山道士站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慕行秋要是每天给我讲一段,我练功的时候肯定更有效果。”
杨清音开始迷惑,很快就明白过来,笑了一声,“或许这也是一个办法。”这句话引来几道目光,她却不肯解释了。
慕行秋说了许多,在大量道士感到厌倦之前,他对杨青元说:“法器是一个宏大的领域,制作、使用、保存,每一步都有它的神秘之处,杨道友可有专精的方向?”
杨青元的脸色更加阴沉,闭着嘴,不肯开口回答,慕行秋却保持微笑,固执地看着他。
斗法厅陷入静默,尴尬气氛迅速散布,望山道士丁威大声说:“互相了解是件好事,可也不必急于一时,过了今晚,斩妖会就是低等道士们的固定组织,咱们有大把时间可以彻夜长谈。”
斗法毕竟更有吸引力,道士们纷纷表示赞同,有些人甚至不客气地说:“念心科真不愧女弟子之名,连斗法都这么啰嗦……”待到发现乱荆山道士的目光不善,才没人敢说这种话了。
“抱歉,让大家感到无聊了。”慕行秋向观众点头致歉,抬起右臂,亮出了红黑色的鞭子,却没有任何施法的意思,“此鞭名为神行电掣,还要再说一句抱歉,拥有这根鞭子的时候我还年轻,只会起这种名字。鞭身是用锦尾马的五彩尾毛编成,手柄是一截檀羊角,陪我历经磨难,颜色几次变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从念心科消亡之后,极少有道士拿鞭子当作法器或兵器,因此都很好奇,仔细观望,暂时忘了斗法。
杨青元冷冷地说:“慕道友好像搞错了,‘合器’已经结束,现在是要‘论道’、斗法。”
“请原谅,我只是希望能让更多的道士了解念心科,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杨道友着急吗?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会,我再说几句就请你上来。”
杨青元没吱声也没退下,慕行秋当成了默许,轻轻甩了一下鞭子,激出一条数尺长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