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要做这个人”,挺身而出担当魔族的抵抗者,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多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他看到太多因为分散而被屠杀、因为团结而赢得一线希望的例子,他知道,这个世界最需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首领,而是一个能激起斗志、能联合各方力量的人。
他也希望看到别人站出来承担重任,自己或者在安全之处远远旁观,或者追随此人当一名纯粹的战士,可这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那些风起云涌的妖王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牺牲大量妖族,就是过于奋不顾身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至于眼下还很安全的圣符皇朝和十二诸侯国,那里的大多数人类甚至还没有切身感受到魔族的威胁,对危险稍有了解的龙宾会,只会躲得跟道统一样深,绝不会担当反抗者。
就是为了自己,慕行秋也不得不站出来。
第一次向妖族和道士公开宣言,之前的犹豫与彷徨在话出口之后全都消失了,他终于确认,无论能否成功,这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接下来,他要直接面对芳芳的魂魄,他想这是自己欠她的,即使这只魂魄与从前的芳芳差别极大,但两者之间毕竟有着无法抹杀的延续性。他要告诉魂魄,自己没办法完全将她当成芳芳对待,暂时也没精力再去追寻道火本源了。
战魔山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斗转星移阵的七大枢位都有严格的布置时机,这一拨冰魁提前到来,离时限还有十几天,所以入魔道士和冰魁仍可能再度发动进攻。即使这样,慕行秋仍忙里偷闲。在一片残存的树丛中,施展法术进入霜魂剑。
秃子和跳蚤在树丛外面巡视,除此之外,慕行秋身边再无旁人。
霜魂剑内是一个井然有序的世界,十多万只魂魄整齐地排列着,散发出或大或小的光芒,比慕行秋记忆中更加明亮一些。
他很快就找到了芳芳的魂魄。
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珠子里有无数个芳芳的形象,现在却只有一个。
她盘膝而坐。闭目存想,右手捏道火诀,左手护住下丹田的位置。她在修行,连身躯都没有,更不可能产生内丹,可她还在修行,在这个世界里,她终于能做到心无挂碍,无需为任何事情害羞,也不用再时时想着另一个人。
这是完完全全的存想。天荒地老亘古不变的存想,如果不是慕行秋偶尔用霜魂剑施法,魂魄大概永远也不会醒来。
慕行秋突然觉得这一切太残忍。无论魂魄与芳芳有多少关联,他都不应该打扰她。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最后一次。
珠子里的魂魄睁开双眼,眸子清澈如溪,又深邃如潭,在这里,她是无所不能者。于是一眼之间,她明白了一切。
慕行秋甚至无话可说。
魂魄露出微笑,淡淡的、浅浅的微笑,比春天草地里的第一抹绿意还要隐约,但她没有抬手掩嘴,也没有露出羞意,这是魂魄独有的微笑。
慕行秋发觉他在不由自主地后退,魂魄仍在眼前。连发丝都清晰可辨,可他还是越离越远,魂魄在将他慢慢送出去。
“我今后不用再睁开眼睛,你也不用再来看我了,你的决定对咱们两个都有好处。”魂魄没有张嘴。声音却直接传入慕行秋耳中,“我终于度过了情劫。这是结束,也是开始,但我的开始和你已经不在一条路上。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还记得芳芳,就收起这柄剑,我今后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召唤,但我还需要这个安身之所。”
“只要我还活着,霜魂剑就是你的安身之所。”慕行秋也没有开口,他的想法立刻就为魂魄所知。
“谢谢。”这是从前的芳芳绝不会对慕行秋说出的话,魂魄的容貌开始模糊,她闭上眼睛,重新回到修行的世界中去,脸上的神情轻松而专注,她与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也中断了,从此以后可以心无旁骛地存想,一直存想下去。
慕行秋退回到现实中来,双手捧着霜魂剑,心痛如绞,他是活生生的人,对割裂有着活生生的痛感。在他心里,芳芳死了三次,第一次是断流城,第二次是他被异史君点醒,发现自己在逃避魂魄,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就坐在那里,让怀念与心痛将自己包裹,直到他能够平静地忍受。
起身后,慕行秋将霜魂剑收回左腕上的无形剑鞘里,觉得这里也不够安全,一时间却没有其它地方可以选择,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
他走出树丛,发现秃子和跳蚤都在遥望远处的一个小山包。
“他们要处死战魔山妖王,咱们要去看看吗?”秃子说,“我觉得他死有余辜,听说冰魁能悄没声地攻破战魔山的防护,靠的就是那尊魔像。”
魔像的心脏已经彻底死去,可入魔的望山道士连星云树种子都能变成冰魁,魔像在他们手里大概仍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慕行秋带着秃子和跳蚤向行刑地走去,没问要处死飞祖的“他们”是谁。
“小秋哥,你见到芳芳了吗?”秃子突然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