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宅离后山最近,是镇子上最先转移的人家。阁老陈廷鉴带着几个护卫与里正一起引导百姓,让三个儿子负责家人的安危。陈敬宗依然没有穿蓑衣,只戴了一顶宽宽大大的蓑帽。华阳趴在他的背上,面容掩在蓑帽之下,周围兵荒马乱,她因为有陈敬宗背着,最为清闲。孙氏由两个丫鬟扶着,走在最前面,儿子们本想来照顾母亲,都被她撵走了。华阳身份尊贵,按理说她与陈敬宗该紧跟着孙氏,华阳却做主拒绝了婆母的提议,在陈敬宗耳边道:“咱们走最后。”他更想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送进凉棚,再下山帮其他百姓。雨声是最好的屏蔽,使得只有他听见了华阳的解释:“你这么背着我,我的仪态肯定不雅,我不想让兄长们瞧见。”陈敬宗托着她腿弯的手,下意识地往上挪了挪。这样的讲究虽然不合时宜,可想到堂弟陈继宗那双不安分的眼睛,陈敬宗立即背着华阳走到队伍最后,前面就是东院的陈廷实夫妻、陈继宗一家三口。雨太大,陈廷实抹了一把脸,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后面的侄子。陈廷实劝不动,只好搀着妻子齐氏往前走。陈敬宗负责走路,华阳专心地观察东院这家人,尤其是齐氏。这次转移,除了四宜堂,陈家其他几个院子都收拾了两三个箱笼,由下人们抬着先行上山了。齐氏是东院的当家主母,肩上竟然还挎了一个罩着油布的小包袱,随着齐氏艰难地在泥路里行走,那个小包袱一晃一晃的,里面的东西挪来挪去,很快就显出一处硬物棱角。也就是说,齐氏的包袱里不仅仅有衣物,还有一个长方形状的东西。要紧的东西,有的人会把它藏在一个秘密之处,有的人则要时时刻刻收在身边才安心。两种藏法都有道理,纯粹看秘密的主人是什么性格。知道了账本所在,华阳也就有了计划。“还是走快点吧,雨越来越大了。”华阳再拍拍陈敬宗的肩膀。陈敬宗扭头,一张俊脸已经被雨水打得湿漉漉:“不是怕被人看?”华阳扫视一圈,道:“我观察过了,大家都怕摔倒自顾走路,没人会东张西望。”怕他话里纠缠,华阳不耐烦般晃了晃:“快点,我要去棚子里挑个好地方。”他加快脚步,转眼就把东院一家甩在了后面。罗玉燕大腹便便,陈孝宗不放心她,让丫鬟们照看两个儿子,他亲手扶着罗玉燕的胳膊。奈何探花郎读书厉害,身手不够敏捷,雨天泥地湿湿滑滑,陈孝宗不小心打了个趔趄,还是罗玉燕眼疾手快双手抓住丈夫,才免了陈孝宗摔跟头。看着陈孝宗狼狈地重新站直,华阳眼中掠过笑意。平时对兄长们不屑一顾的陈敬宗,这时竟也好心般放慢脚步,关心地问了一句。罗玉燕直接看向了华阳,见华阳一头乌发全部笼在油衣的兜帽下,干干爽爽,在这样恶劣的暴雨天里,公主一张白皙柔嫩的小脸依然如养在花房里的牡丹安然无恙,而她这个最该被小心呵护的孕妇却不得不一脚一脚地踩过一个又一个泥水坑,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陈孝宗看的是自家四弟,见老四为了方便背公主,竟然连蓑衣都没穿,一身衣裳湿透透的,如农夫家里圈养的落汤鸡,眼里便透出几分同情。娶公主是福气,可瞧瞧老四,为了伺候公主周到,白天抓虫子晚上抓耗子,雨天还得给公主当牛做马,也够可怜的。“没事,你们先走吧,仔细别摔了公主。”陈孝宗看眼华阳,眉目恭敬地道。华阳礼尚往来:“三哥也要照顾好三嫂……”然而她没说完,陈敬宗就像一头突然发力的野马,大步朝前而去。华阳:……观鹤堂这边,状元郎陈伯宗牵着女儿婉宜走在前面,俞秀牵着大郎紧随其后。见华阳夫妻来了,陈伯宗带着家人避开一些,让出路来。婉宜笑着朝华阳眨眨眼睛。“稳妥要紧,你别走太急。”陈伯宗不放心地嘱咐四弟。陈敬宗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大步往前走。婉宜晃晃父亲的手,俏皮问:“爹爹,如果没有我们,你会不会也背娘上山?”俞秀脸一红,悄悄看向丈夫。陈伯宗一脸严肃,教导女儿道:“为子女者,不可调侃父母。”婉宜悻悻地闭紧嘴巴。俞秀也垂下眼帘,低头走路。.山上搭了十几片避雨棚子,陈家单独占了一片,也是地势最高的一片。棚子只两间堂屋那么大,中间挂了两条接在一起的粗布帘子,帘子底下的两角分别系上一块儿石头坠着,免得帘子随风飘扬。帘子外侧给男丁休息,朝着山顶那一侧给女眷。棚子里面备了三条长木凳,主仆众人简单地整理一番箱笼,这就坐下来休息了。华阳脱下油衣,虽然鞋子只是表面湿了点,朝云还是服侍她换了一双。相比起来,其他人就狼狈多了,尤其是不能着凉的罗玉燕,在丫鬟们的拥簇下,连裤子都换了一条,身影交错,白皙光洁的小腿若隐若现,哪怕这边都是女眷,罗玉燕还是窘迫地涨红了脸庞。华阳移开视线,无意般扫过齐氏的身影。齐氏到底是镇上出身,没那么讲究,只换了双鞋子,再把那个包袱外面淋了雨的油纸换了个新的。齐氏也知道自己背个包袱显眼,与其让别人暗中猜疑她是不是装了什么宝贝,齐氏特意打开包袱一角,露出里面半旧的红衣,对孙氏解释道:“大嫂看看,这是我出嫁时我家祖母亲手为我缝制的嫁衣,她针线好,我们家每个姑娘出嫁她都要乐呵呵地绣嫁衣……”说着,齐氏还抹了抹眼睛,显然那位祖母早就去世了。孙氏哪能想到这嫁衣只是齐氏掩饰其他东西的幌子,走过去拍了拍齐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