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奇怪,”顾远打断他,尾音带着悠悠的意味深长:
“你说,发现是你之后,为什么酒店不来通知你的老板我,而是跳过我直接去通知顾家了呢?”
方谨脊背微微渗出了汗意。
他迎着顾远的目光,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几乎被扒开了,那些一直被小心隐藏起来的龌龊和难堪全都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了这个从高处俯视自己的男人面前。
他甚至瞬间冒出一个连自己都荒谬的念头:难道他查出来了?
不,不可能,仅仅一天而已——
“对不起顾总,”方谨强迫自己正面迎着顾远的目光,声音听起来平时一样稳定:“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所以当天晚上,为了不给您惹麻烦,就先联系了我以前在顾家积累的人脉关系……”
他顿了顿,虽然说话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出口前都在大脑中飞快转了无数圈。
“集团总公司的安保主管王宇,以前跟我因公事打过交道,我来这里就任您的助理后,仍然和以前的同事保持着一定联系。所以前天晚上出事后就立刻请他帮忙查了那个房客的身份,之后第二天他应该去跟酒店打过招呼……”
顾远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不置可否地“噢?”了一声。
“……我知道在为您工作的情况下还跟那边的人过从甚密是犯忌的,所以一直没敢跟您说。但前天晚上确实是我一时冲动的错,后来怕连累到您身上,才偷偷拜托了以前的同事帮忙。”方谨吸了口气,平静道:“对不起顾总,我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相距不过一米之距。办公室里静得鸦雀无声,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听见。
顾远把玩着一支钢笔,神情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差不多跟我想的一样,”许久后他终于道。
方谨紧绷的肩膀肌肉微微一松。
“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顾远懒洋洋道:“你是我的助理,且不说以后会不会回总公司,至少现在你名义上是我的人;贸然出手的时候顶了我的名头,善后就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去求别人。”
他有点嘲弄地摇了摇头:“虽然你救那小孩的举动本身就毫无意义且非常可笑,但人总会犯错,偶尔一次是可以谅解的——只是犯错以后瞒着我去找别人,那就非常荒唐了。我是你的老板,遇到事情来求我才是理所应当的,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明白吗?”
方谨怔怔盯着顾远,良久后才渐渐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顾总……”
顾远终于把视线从钢笔挪到他脸上,不耐烦道:“我就这么说说!主要是这点小事你都去求别人的话我作为老板很丢脸,知不知道?”
方谨的所有感官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淹没了,那感觉甚至比顾远在墓地里对他说“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时还要惊讶和强烈。
——遇到事情了来找我。
不要去求别人。
这个许诺对方谨来说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就像从天而降的皇冠,于千万人中偏偏就掉在了他的头上——虽然他只是个注定戴不了这顶皇冠的小丑,但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惊喜,以及能够短暂拥有的幸福,还是重重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明白……”他轻声道,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柔软:“谢谢您顾总,我……我明白了,下次一定不会再……”
“你可别又哭了!”顾远立刻提前警告:“我知道你一哭就要发烧,方助理!你今年的病假已经休完了!”
方谨眨眨眼睛,顾远一边紧紧盯着他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格外纤长的眼睫,一边厌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差不多回去工作吧,昨天积了二十多件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待会再过来找我!”
·
方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透过内窗,只见对面顾远已经把座椅转回电脑,全副注意力貌似都已经回到了工作上。
方谨打开面前的笔记本,但眼角余光却怔怔地望向他。
为什么给我这种许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并没有任何可以回报你的啊。
方谨收回目光,望向面前黑色的电脑屏幕,从反射出看见自己茫然的面容。他试图回忆这辈子曾经对自己施以善意的人,但记忆中只浮现出顾家训练有素的佣人,冰冷沉默的保镖,神态各异的公司管理层……以及顾名宗总是很难看出什么情绪的,喜怒难测的脸。
再往前回忆,便只有大火中轰然坍塌的房屋,那里面有他的父母。
如果跟顾家没关系的话,方谨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如果跟顾名宗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也许自己一辈子都能安安心心当顾远最信任和倚重的手下,而顾远的善意和承诺也将持续下去,十年二十年,甚至到永远。
哪怕以后顾远结婚成家,子孙满堂,至少手下这个位置上永远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想象一下二十年后自己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