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噩梦。
这个噩梦只要他睡着了就会出现,更可怕的是醒来之后,这噩梦就是现实。
最初那一年他都不敢睡觉,不想睡着了痛苦,睡醒了更痛苦。
周玄的手抓住了头,敲击着不让自己入睡,又用肉痛分散心里的痛。
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他的手,将它们用力的按住。
“不怕不怕。”她说。
多蠢的话,不怕,说不怕就不怕了吗?换做你试试!周玄心里喊,但大概被分神,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
陈丹朱感觉到周玄的手放松下来,不知道是为了继续安抚周玄,还是她自己其实也很害怕,有个手相握感觉还好一点,所以她没有松开。
“后来呢?”她低声问。
周玄默然一刻:“后来我就趁乱翻窗户逃走了,我溜进了藏书阁,守着一架书不停的看,不停的看,直到他们来找我,告诉我,我父亲遇刺了。”
然后就是大家熟知的事了。
少年抱着书痛哭,不去看父亲最后一眼,不去送葬,一直抱着书读啊读。
他以后没有父亲了,他以后不会再读书了。
皇帝为失去挚友重臣愤怒,为其一怒出兵,征讨诸侯王,没有人能阻挡劝下他。
他势如破竹,拿下了吴地,杀了周王,齐王匍匐在脚下认罪。
他实现了自己和挚友的心愿。
陈丹朱握着周玄的手,垂下眼,有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眼泪沿着手缝流到周玄的手上。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吧?”周玄淡淡问。
陈丹朱没有说话。
周玄也没有再追问她到底是不是知道怎么知道的,他心里已经肯定,在死缠烂打搬到这里来,看清楚这个女孩子对他真的半点没有情意,但,也不是没有情意,她看他的时候,偶尔会有怜惜——就像最初的时候,他对她的怜惜总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明白了。
他自嘲的笑:“我做出的那些样子,在你眼里觉得我像傻子吧?所以你可怜我这个傻子,就陪着我做戏。”
陈丹朱笑了:“周玄,我也需要啊。”
周玄转头看过来,女孩子水汪汪的眼透亮,白白嫩嫩的脸上似平静又似哀伤,还有人前——至少在他面前,很少有的坚毅。
是啊,陈丹朱是什么人啊,投靠了皇帝,背弃了父亲,谋得了皇帝的恩宠,过上了飞扬跋扈的日子——这一切都来自皇帝的恩宠,没有了恩宠,她什么都没有了,命也会没有,不止她,她一家人的命都会没有。
吴王活着是皇帝顾忌他身上同宗同室的血脉,陈猎虎对皇帝来说有什么可顾忌的。
那些咬过皇帝的狗,只要落在皇帝的眼里,就一定要狠狠的打死。
除非有人挡住他的视线。
陈丹朱就是这个人。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周玄翻手握住陈丹朱的手,用口型做出皇帝两字,“是我们的仇人。”
陈丹朱将手抽回来:“倒也不必这样说。”
她的情况跟周玄还是不一样的,那一世合族覆灭,也是多方面原因。
而且按照世人的常识来说,他的父亲倒也是该死。
周玄没有再强行去牵住她的手,换个姿势斜躺:“你怎么不问我,想做什么?”
陈丹朱倒是想问问他上一世,金瑶公主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与他有关,是不是他为了报复皇帝,娶了仇人的女儿,然后害死她——但这也无从问起。
至于这一世,她已经阻止这段姻缘,金瑶不会成为牺牲品,周玄要怎么报仇,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你如果去与他同归于尽。”陈丹朱想了想说,“我会去给你墓上祭奠一杯酒。”
周玄失笑:“说了半天,你还是盼着我死呢,陈丹朱,你还是等着拿回你的房子吧?还有,我真要那么做了,你敢去我墓前祭奠我?”
他要是与皇帝同归于尽,那就是弑君,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死后也没有什么坟墓,抛尸荒野——敢去祭奠,视为同党。
他说完就见女孩子伸手轻轻摸了摸鼻尖。
“偷偷去。”她低声说道,又想了想,伸手按住心口,“要不,我还是在心里祭奠你吧。”
周玄作势恼怒:“陈丹朱你有没有心啊!我这样做了,也算是为你报仇了!你就这么对待恩人?”
陈丹朱起身避开,嘀咕一声:“我可没让你替我报仇。”
周玄收起了笑,坐起来:“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让我发誓不娶金瑶公主。”
陈丹朱看着他:“你能将金瑶公主和你的仇人分开相待吗?”
周玄淡淡道:“当然不能,无辜不无辜这种话没必要,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要怪只能怪命吧。”
谁让她的命是皇帝给的,谁让她命中当了皇帝的女儿。
“当然,你放心。”周玄又道,“我说的是态度,我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