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晨风
大巴山绵延千里、横亘西疆,为巴蜀、荆楚、河西三道之分界,其东拔神农顶、西崛光雾峰,北可望汉水,南则临长江,称得上雄峙虎踞、气象巍峨。
冬日晴好,晨风若绵,林间山道之上,但见两条人影结伴而来。
居左者白衣胜雪、俊逸出尘,纵使潘宋复生亦难出其右,分明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居右者虽然也剑眉星目、风标不俗,但比较之下仍是黯然失色,又兼他衣着朴素、全无衬托,更显得好似粒米萤光、不值一觑,即便勉强视作书童,也颇有拔擢之嫌。
随性漫步之间,只听白衣公子轻笑道:“慕兄神思不属,想必是在悬心小妹,那何不回去相助一臂之力呢?”
敢情疑似书童的正是慕云,闻言讪讪的道:“算了,那位好歹跟在下重名,相煎何太急?”
白衣公子则是孔方,摇头之际莞尔道:“云豹向来昼伏夜出,咱们既然有缘碰上,那亲近一番也并无不可,到最后放它归山便是。”
慕云低咳一声道:“孔兄所言极是,不过雷老弟神勇无匹,对付那位应该不成问题,在下便不去掺和了。”
孔方微微一顿,沉吟着道:“慕兄这几日对小妹礼敬尤甚,反而略显生分,在下斗胆推测,你对她可有心结?”
慕云似是一滞,咬咬牙终是闷声道:“孔兄见谅,在下一介布衣,实在担不起拐带郡主的罪名,所以只能敬而远之了。”
孔方并未意外,只是淡淡的道:“慕兄心思灵巧,小妹的身份料想瞒不过你。”
“但慕兄大可放心,在下的确已经征得廷昭公子首肯,所以绝无拐带之说。”
慕云依旧心下惴惴,颇见碍口的道:“孔兄一番美意,在下铭感五内,只是我与婷儿毕竟身份悬殊,恐怕终究有缘无份。”
孔方察言观色,早已心下有谱,于是微颔首道:“小郡主虽然久居王府、涉世未深,却是天资聪颖、远超凡俗,尤其蕙质兰心、极善识人。慕兄能得到她的青睐,堪称福泽深厚,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慕云听孔方语气诚恳,不觉间也少了几分矜持,当下轻叹一声道:“在下却觉得郡主殿下还是小孩儿心性,对我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只要大伙儿分别一段时日,她自然能想得清楚,感情便也淡了。”
孔方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慕兄此言若非过虑,便是故意贬低小郡主的人品了,况且你与小郡主交谊匪浅,果真便能毫无留恋,慧剑斩情丝?”
慕云心底掠过一片怅惘,面上却一正色道:“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对郡主殿下诸多冒犯,如今思来实在愧悔非常。但求孔兄帮忙从中斡旋,让郡主殿下尽早勘破迷障,在下必定铭感五内。”
孔方听慕云说得郑重,倒有些莫测高深,心念电转间咳声道:“男女之情千丝万缕,并非人人都如慕兄一般心存慧剑,此事恕在下爱莫能助,一切请慕兄自行斟酌。”
慕云碰了个大钉子,正在暗自苦笑之际,便听孔方温然道:“所幸慕兄品行端正,绝不会置小郡主于难堪境地,况且若真是本心持定,便当作挚友相交又有何不可?”
慕云脸上发热,讷讷间又听孔方话锋一转,一派清冷的道:“不过无论慕兄如何决断,都切勿伤害小郡主分毫,否则要惹动尊鼎之怒,便不是拐带之罪这么简单了。”
他这番软硬兼施下来,慕云不由得额头冒汗,终是叹气道:“孔兄既是圣人之后、身家显赫,又兼文武双全、品貌出尘,与王府联姻称得上门当户对。可在下身份寒微,实在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孔方听得一怔,随即皱眉道:“慕兄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在下对小郡主从来都只有爱护之意,并无半分儿女私情。倘若在下的确举止不当,以致于启人疑窦,还请慕兄直言相告,在下必定引以为戒。”
慕云大为尴尬,挠着头讪讪的道:“孔兄切莫误会,在下只是听郡主殿下提过,她还有位长姐,似乎与孔兄情投意合,这才有此一说。”
孔方神色一凛,当即正声道:“慕兄请勿听信戏言,王长女玉瑗郡主风仪绝世,恍若瑶池仙绛,不食人间烟火,在下一介凡夫,岂敢稍加亵渎?”
他眼神中虽然满含倾敬,却果真并无丝毫痴恋之意。慕云自悔失言,难掩尴尬的道:“那是在下误会了,咳……玉瑗郡主,那咱们这位殿下的封号又是什么?”
孔方神色稍缓,轻咳一声道:“玉瑗郡主乃是嫡出,所以自及笄之日起便得授封号,而小郡主照理是成婚前夕才正式受封。”
慕云唔了一声,低头沉吟着道:“武林四公子中的无忧公子卫廷渊是晋阳王世子,而那位五台派的陵昭兄俗家姓名是卫廷昭,那咱们这位殿下的真名莫不是卫廷婷?”
孔方微笑道:“此事慕兄后续尽可向小郡主求证,在下便不多置喙了。”
慕云又碰了个软钉子,苦笑之余忽见孔方神色一整、以目示意道:“看来阿衡还是功败垂成,‘云豹跃千山’确实非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