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咸阳宫静得可怕。
清冷的月光映在殿外巡夜的羽林卫脸上,他们仍然保持着整齐的军姿,仍然恪尽职守的守卫着他们的陛下。从秦孝公时期至今,数百年如一日。
宫人门则提着灯笼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每一个宫殿中。他们脸带紧张,目光有些神经质的四处看向那些火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仿佛随时会出那里扑出一只吃人的恶魔。
已经到了新的一年,是为秦二世三年一月。按照秦宫以往的惯例,每年新年的第一天都必须由秦王亲自操典祭祀大典,祭拜四方天帝,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今年的大典咸阳宫就显得冷清的很多,祭祀是请一名老的不知道年纪的宗室贵族来主持的,因为他们的皇帝——二世皇帝陛下生病了。
胡亥的病是心病,却不是为前线的战事失利担心所致,事实上他甚至还不知道前线的秦军败了。整个咸阳都已经惶惶不安的担心着秦国的国势,而赵高仍然告诉他天下已经大定,章邯不久将要班师回朝。
他的病是因为惊吓过度所致。这二年多来,胡亥肆意嬉戏取乐,纵情女色,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被酒色掏空,以致精力每况日下,整日昏昏欲睡,时常产生幻觉。
一日他正在和宫人嬉戏,忽然满脸恐惧的跳了起来,指着殿门害怕的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随即浑身颤抖钻到桌子下,任宫人们怎么苦劝都不肯出来,直到主管祭祀太卜来了才脸色惨白的从桌下爬了出来。
原来胡亥恍惚间看见了他惨死的哥哥姐姐们,正幻化成临死前的惨样来向他索命。从此之后,胡亥就再也无心嬉戏,经常神经兮兮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终日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有时会突然指着一处角落大吼大叫,让宫人们去把那处地方掘地三尺。连带着整个咸阳宫的宫人也变得神经质起来了,每日都紧张万分,到了深夜没有事情绝不敢出门。
见皇帝如此,国势又江河日下,朝臣们纷纷惶恐不安,赵高便让太卜请来了一名大祭司去咸阳宫为皇帝镇灾去邪。那名大祭司在咸阳宫捣鼓了一天,掐指算了算说道是皇帝在祭祀的时候心有不诚,沾染了秽、物,让皇帝移居偏殿,闭门斋戒修身向四帝请罪方可。
胡亥对此深信不疑,马上移居偏殿闭门避祸,整个秦国的国事再也不过问了,悉数托付给赵高。赵高每次朝会,皆是持节代行天子之权,俨如皇帝一般。
而此时的咸阳,早已经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四个月前报来的定陶大捷让秦人欢欣鼓舞,章邯俨然成了秦帝国的救星。又紧接着精锐的北方军团南下会师钜鹿,源源不断的辎重和补给通过直道输往前线,秦人们不畏辛苦的加紧劳作,只为了前线能打败叛军重新平定关东。
此时的大秦似乎已经看到了中兴的希望,而三月后传来的战报却让整个秦国瞬间陷入了绝望的边缘。
秦军败了,而且败得是如此之惨。王离的二十多万北军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死在乱军之中,而章邯十战皆败,损失惨重,被迫退守棘原和殷墟。
在朝会上,关于是否救援章邯的问题已经吵的炸开了锅,朝臣们分成两派。老成持重的一派认为应该救援,因为章邯是秦国的中流砥柱,他手中的军队也是大秦可以依赖的最后一支大军。若是章邯也覆败了,那秦国的国势就真正不可挽回了。
另一派则是赵高的亲信,他们刻薄的辱骂着章邯,穿着公卿大臣的服饰却如同骂街泼妇般肆意用污言秽语咒骂着章邯的无能,指责他不臣之心,应该严责查办。
这两派人当庭对骂起来,整个朝堂上乱哄哄的。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赵高忽然站了出来,提高嗓门大声道:“吵什么吵,也不看看你们的身份,一个个都是公卿大臣,还有没有一点仪态讲究。”
群臣畏惧赵高的权势,顿时鸦雀无声下来,只听见一声小声的嘟嚷在人群中响起;“秦国都要亡了,还管什么仪态。”
赵高目中一寒,怒目瞪下群臣厉声道;“谁说的,站出来!”
群臣皆是默然不语,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赵高看着黑压压一片人头,也只好暂时作罢,心想回去再问问亲信是谁乱嚼舌头的。
赵高咳嗽两声,又道;“诸位修要慌乱,关中乃是四塞之地,有函谷天险在手,我们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大不了尽舍关东,我们秦国恢复二十年前的样子就是了。”
又仰天哈哈一笑,故作豪气的说道:“有我赵高在一天,大秦就不会灭亡的。”
赵高半眯着眼睛,本以为如此豪气的话会激起群臣的一片掌声,却只听见寥落的几个亲信的大声叫好声,大部分百官仍然是默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高重重的哼了一声,面露不悦,心想看来还要加大力气整治下这一群的公卿大臣们。这些老家伙,既不敢得罪自己,也不附和自己,每次都是沉着张脸一言不发,弄的赵高好是尴尬。
“至于章邯……”赵高故意拉成声音,装作沉吟的样子,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百官大多侧过头去,伸长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