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毕打街上路灯排排亮起,高达二十多公尺的五层钟楼伫立在街道尽头,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最显眼的便是位于毕打街左侧的中环酒店。
餐厅旋转的玻璃门前,不断有客人进出,两名门童立在左右,四周还有几名身穿保安制服的白俄人提着橡胶棍周围巡逻,街道上偶尔有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的小船,见到这几名面貌凶神恶煞的白俄人,都不由得加快脚步,匆匆从酒店前离开。
此时酒店一楼用餐大厅,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堆满了小山一般壮观的食物,一些酒水点心放不下,侍应生干脆将餐车留到桌旁,引来四周其他客人们频频侧目。
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切割着一块鹅肝的谭经纬怡然自得,对周围客人们古怪的目光熟视无睹,倒是和他同坐一桌的两名文职手下显得有些难为情,故意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似乎是在告诉周围其他人,并不是他们要点这么多东西吃,而是还有朋友没到。
谭经纬咀嚼着鹅肝,慢慢将食物咽下,脸上露出享受之色。
一名文职下属恰到好处的开口:“谭先生,盛先生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担心……”谭经纬摆摆手,那名下属立刻住口,谭经纬身子微微后倾,闭目品味一番唇齿间得滋味后,轻轻点头:“正点!的确比街边的苦力饭好吃,怪不得会卖这么贵。”
两名文职下属不知道该怎么搭茬,只好赔上笑脸,连连点头附和。
“我知道你们担心四哥,不过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谭经纬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金表:“还有半个钟头才八点,英雄总要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嘛!”
最先开口的那名文职下属忧虑之色不减:“但是谭先生,我听说吊颈岭那帮人跟土匪一样,万一他们冒失伤了盛先生,回去不好交代啊!”
谭经纬端起酒杯,喝了杯红酒漱漱口,吐进脚下的垃圾桶里,引来四周客人们一轮嫌弃的眼神,几个英国贵妇更是搬离椅子,坐到离他稍远的位置。
“不会的,我跟你们两个还有盛哥,都是从台湾来的官员,其中任何一个出事,都是外交上的冲突,英国人一定会一查到底,别说吊颈岭那帮人,就算香港的有钱佬不会这么蠢的。”
谭经纬递给下属一个宽心的眼神,胸有成竹的说道。
其实从法理上来说,谭经纬这两句话的确没有问题,毕竟如果台湾官员在香港这块英国人管辖的土地出事,台湾人是有权责令香港当局的英国人帮忙追查凶手的。
不过虽然谭经纬说的轻松,似乎他在香港已经像是罩上了一层不败金身一样,可实际情况却又大不相同,因为台湾根本没有和港英政府叫板的资格,不要说责令,就算请求对方,港英政府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就好像于世亭之前说要将他沉海一样,就算于世亭真的那么做了,台湾方面也只能不痛不痒说几句请求港英政府帮忙调查的话,实际要将于世亭绳之以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且不说于世亭不必亲自动手留下证据,就算证据确凿,港英政府也不会因为一个素不相干的台湾官员,得罪一位每年纳税过百万的华人财神爷,说不定还会帮他处理掉证据。
这些东西谭经纬心知肚明,他说出这番话也无非是用来哄骗两个不谙世事的文职工作者而已,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两人果然信以为真,连腰板都挺直几分。
谭经纬笑笑再度开口:“所以不用紧张,我们背后有台湾撑腰,你们两个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做事,帮我处理好英国人和美国人,回台湾我帮你们邀功。”
两名文职人员激动的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多谢谭先生。”
谭经纬哈哈一笑,压了压手示意两人坐下。
与此同时,酒店旋转的玻璃门外,盛兆中带着狄震一行人已经来到酒店门口,负责代客泊车的门童见狄震等人衣着不整,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正要上前阻拦,盛兆中看也不看他们,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港币随手扔在地上,门童顿时眉开眼笑,借着门童弯腰捡钱的功夫,盛兆中带着人已经进了餐厅。
餐厅内,谭经纬一眼就见到迈步而入,正环顾一楼大厅的盛兆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他招招手:“四哥,这里!”
盛兆中脚步一顿,随后带着狄震等人朝谭经纬所坐的餐桌走去。
狄震一行人显然是第一次来中环酒店这种地方,纵然这帮人在战场上杀人都不皱眉头,可毕竟是第一次踏入上流社会的交际圈,脸上多少显得有些拘谨,尤其是当被四周西装革履的中英客人上下打量的时候,就连狄震都显得有些拘谨。
“震哥,我感觉这帮鬼佬都在偷偷看我们。”
狄震手下一名弟兄偷眼打量四周,低声对狄震说道。
狄震心中多少也有些发虚,他活了三十多岁,去过最高档地地方也不过是当年在北平时,跟韩重山一起进出过的一家西式酒楼,但跟眼前的中环酒店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现在大厅里还坐着一批英国鬼佬,个个衣着光鲜,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