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闭城命令,在士子宴头日从皇宫之中传出,一骑绝尘,层层传递,抵达外城之时,内皇城的城门早已经死死闭合。
洛阳七月七大红月,一袭白袍大开杀戒,皇都内诸侯噤声,一片死寂。
然而并非这世上所有关闭的门,都能拦住人。
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特立独行不逾矩的人物。
无论是洛阳的青铜巨门,亦或是兰陵城的浮空城门,再或是北原风雪银城的剑门......只要这些人想离开,或是想进来,这些门,都拦不住他们。
很显然,单以世俗论之,八大家家主便属于那一类出入不逾矩的人物。
八大家主出行淇江两岸,中原任意一地,都不会被区区一扇青铜门拦住。
而早就该离开洛阳的诸位大家,此刻却僵持在皇城城楼之上。
苏家家主面色平静。
他的背后是依次排开的五大家族。
而对立面,则是那位轮椅上昏昏欲睡的唐家老太爷,以及推轮椅而立的钟家男人。
新任铸剑世家陈家家主乃是一位绿袍中年人,他背负一柄青翠古剑,浑身剑意盎然,此刻面色阴沉道:“老太爷......这是何意?”
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太爷睡眼朦胧,根本懒得搭理这位在他看来连年轻后辈都算不上的新任铸剑世家家主。
这位唐老太爷只在乎一个人。
在他眼中,八大国兵戈交接,唐家与钟家有自己和那位老佛爷,才占据了八大家中上三家的位置。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
而类似如今陈家这种替补而上的铸剑世家,早在八大国期间,北唐门以一己之力,便不知踏平了多少类似的蝇苟世家。
唐老太爷望向那位苏家家主。
天下第一家,在那头老龙王阖世以后,依旧牢牢占据这个位置。
而这位向来工于心计的苏家家主居然胆大如斯,明知洛阳是一场鸿门宴,却偏偏不带一位供奉前来。
这位没有修为的苏家家主,敢来只身赴宴。
凭什么?
唐老太爷完全忽视了陈家家主,这位背负青翠古剑的陈家主人面色有些难堪,却听到另外一道声音传来。
钟家男人声音淡然道:“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不准出城。”
先前那位紫衫大国师谈话之时,除却上三家,便没有一家有发言权。
而那位苏家家主,偏偏选择沉默寡言。
此刻陈家家主终于压抑不住,皮笑肉不笑道:“蛮不讲理,我等出入洛阳,难不成要经过你们的允许?”
钟玉圣摇头轻声道:“入,不需要。但出,便需要。”
修为早就九品巅峰的陈家家主面色阴沉,背后青色长剑震鞘而出,剑气浑然天成,绿袍鼓荡。
存了心思鼓动五家一齐动手的陈家家主长发飞舞,绿袍长衫,剑意降临,气势如虹朗声道:“莫非钟家便可以不讲道理?!”
剑气纵横!
接着“轰”然一声巨响!
昏昏欲睡的唐老太爷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洛阳皇城内猛然塌陷一块。
钟家男人收回单袖,轻飘飘道:“这位陈家家主说得对,但并不全对。”
“钟家的确是可以不讲道理。”
“但并非是只有钟家可以不讲道理。”
钟玉圣笑着开口道:“譬如唐家,也可以不讲道理。”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个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苏家家主,轻声道:“再譬如.......苏家,也可以不讲道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缄默至此未发一言的苏家主人。
苏家千金也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那位苏家十六年来的主人。
苏家家主打破沉默。
他笑了笑,道:“苏家......与钟家不同,不同之处,就在于苏家不会蛮不讲理。”
钟家男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然大家都想听......那么我就讲一讲,我苏家的道理。”
苏家家主缓缓开口道:“诸大家千里迢迢来了洛阳,殊为不易。那位大国师刚刚也如约奉还了几位八大国期间老祖宗的魂魄,皆大欢喜。至于如何之前签下的契约如何,那件我们诸家一同保管的仙器,借给北魏征伐西夏,能换来老祖宗魂魄归位,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方才诸位都没有异议,这件事情便算是盖棺定论了。”
钟家男人笑道:“打了一手好官腔。”
“谬赞了。”苏家家主面无表情道。
几大世家的子弟面面相觑。
盖棺定论。
借出仙器这么一件大事,就这么轻飘飘几句话,就盖棺定论了?
那么这个大红唐装的钟家男人拦路,就是为了这么一句盖棺定论?
五大世家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弱弱传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