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氏兄弟商议良久,最终决定不由祖纳出面,而先通过几名中层官吏,奏请召还大司马,及将平阳、河东二郡收归朝廷。奏入尚书省,很“巧”地落到了尚书邓攸手中……
邓伯道虽然是平阳襄陵人,却并非裴该一党,他曾入祖逖幕府,又与祖约关系良好,则由其主张此事,比起祖纳来,较容易撇清祖氏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起码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按照祖约的本意,是想让裴该去想理由推拒二事,如此则可明其擅权之心——起码你对朝廷不够忠诚——而且裴该既不肯行,多少都要吐点儿利益给祖氏,以做交换吧。
然而祖约刚强凌上,做事也太过想当然;祖纳倒是老成得多,但终究入朝时日尚浅,对于朝中各派系之间的勾心斗角,认识不够深刻。因而虽有邓攸的推动,但此奏并未能够通过,荀崧直接就找理由给驳回去了。
当然啦,利益交换在所难免,只是通过此前的倒祖(约)行动,梁芬尝到了甜头,派人去跟荀组商议,让渡部分利益,却根本不理祖家的茬儿。
其结果是晋荀崧为尚书令,华恒升为左仆射,荀邃升为右仆射,空出来一个尚书位置,给了荀组一党的褚翜。
褚翜字谋远,河南阳翟人也,本为冠军参军,后因世乱,受荐暂署本县之事。洛阳城破后,他与荥阳太守郭秀一起保守万氏台,招抚流亡,数万人因之得活。永嘉六年,褚翜欲南渡江左,行至密县,因胡骑纵横而不能前,遂被荀组任命为参军、广威将军,督新城、梁、阳城三郡诸营事,不久后又单骑往谒荀藩,受任振威将军,行梁国内史。
在原本历史上,褚谋远最终还是逃到江左去了,在东晋朝一直做到尚书左仆射。不过这条历史线上,他跟随荀组,在江北打了个晃便又返回了河南,可以说是荀太尉的心腹之心腹。
此事既定,祖纳也无计可施,祖约更是气恨了个半死。他这才深刻地体会到,倘若不把梁芬、荀崧搞垮,则自己根本别想动裴该一根汗毛。更重要的是,关西党与河南党似有联手的趋势,则祖氏很可能会被逐渐边缘化啊……
思前想后,即过府往拜屯骑校尉阮孚。
阮孚字遥集,源出陈留郡尉集县的名门阮氏,“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是其叔公,另一位阮咸是其生父。就当时的朝中派系来说,阮遥集天然属于荀党,但他在江左为司马睿属吏之时,与祖约相交甚厚,因此祖约特意跑去见他,想要通过他,重寻与荀党联手的可能性。
因为是至交好友,所以祖约没等阮孚出迎,直接就跟着仆役登堂入室了,不出所料,阮孚正在擦拭他心爱的木屐,并且仔仔细细地上蜡。
凡人各有所好,而阮遥集的爱好很特别,就是喜欢木屐,什么尖头的、圆头的、方头的,什么柱齿的、平齿的、板齿的,家里攒了一大堆,每天穿着都不重样,而且闲来无事,喜欢亲自擦拭和保养。他曾经对宾客慨叹过:“人生一世,不知能着几双屐啊!”
——后世因此还流传着一则典故,叫做“祖财阮屐”,就是说阮孚好屐,而与他齐名的祖约则爱财。时常有人见到阮遥集在家中蜡屐,也时常有人见到祖士少在家里点算财物……
见是祖约来访,因为是熟客,阮孚并不停下手里的工作,只是略一颔首,示意祖约自己找地方坐。祖约随手从墙边拖过一张枰来,坐在阮孚对面,先寒暄几句,渐入正题,说:“闻有奏请大司马归朝者,此为正论啊,不知荀景猷因何而阻?荀太尉对此又作何看法?”
阮孚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彼等大老自筹措,我又如何得知?”
祖约轻叹一声,说:“荀景猷擅权,阻断言路,岂不可畏么?”
阮孚这才抬起头来,瞥了祖约一眼,随即放下手里的木屐和屐蜡,微微而笑道:“士少来此,是不满荀令所为,来向我倾诉呢,还是欲我传言于荀太尉,不可使西人独大呢?”
祖约倒没想到阮孚这么敏,一口便道破了自家的来意,不禁微微一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阮遥集便道:“士少不必忧烦,此梁司徒卖了荀令,恐怕荀令自身,亦尚不知也。”
祖约不禁皱眉:“卿言何意啊?”
阮孚提醒他说:“诚然,请大司马还朝,或归还平阳、河东二郡,本是正论,荀令不当遽阻,而其既阻,却又晋位,锋芒过露,其能久乎?”
梁芬与荀组达成妥协,用按下二奏,替换禇谋远进入尚书省。但六尚书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空缺,你总得先舍掉一个,褚翜才好加塞啊。那么舍掉谁才好呢?荀邃本来就是荀党,自然不能排除;祖纳、邓攸是祖氏一党,若去其一,恐怕会跟祖逖起正面冲突,梁芬无此胆量;梁允乃其同族,殷峤是裴该亲自塞进尚书省的,也不便动……
无奈之下,只得晋荀崧为尚书令,华恒、荀邃依次提升,那才能够空出位子来给褚翜。
可是荀崧执掌尚书省已久,难免会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如今他又强硬地按下了那两道奏疏,等于超支了自家的信用点,倘若原位不动,或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