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虎追着问,究竟是什么计谋呢?您既然明白,那就赶紧告诉我吧。张宾摆一摆手,阻止了熊孩子的聒噪,然后反复筹谋,算计每一个细节,最终才一拍大腿:“此计可行。”随即关照石虎,说你回去跟你师父说,我这就去面见明公,为他成“其一”,他便好行“其二”。
石虎一头雾水而去。张宾便即整顿衣冠,来拜石勒。石勒这几天有点儿烦张宾,因为张孟孙总是跑来跟自己说,江淮难占,不如北归……倘若石勒铁了心南征到底还则罢了,问题就目前这种形势发展,他自己也有点儿含糊了。但既已驻军葛陂,把周边粮草搜罗一空,若是等到天晴后率师东向寿春,是胜是负,总得打过一场才知道;而若就此掉头北返,就怕走半道儿粮草便要耗光啊……
前进是赌博,虽然明知道胜算不大;后退则是壮士断腕,这个决心可不容易下哪。你且等我再好好想想……张先生你的想法也都说明白了,何必车轱辘话不停呢?就不能等我自己琢磨明白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好意思打张宾的回票,只是一见面就先说:“便要北归,亦须等待天晴,这几日云仍不开,淫雨不息,行军为难也。”
张宾笑笑,说我不是来说这事儿的。石勒闻言,不禁精神一振,身体朝前一倾:“张先生有何事教我?”
张宾端坐在他面前,斟酌了一下语句,随即说道:“前日刘越石(刘琨)遣张儒送太夫人及石虎来,裴郎不解,说何不以之为质,而偏要送归明公处呢?越石亦一时人杰也,因何行此下策?”
石勒笑道:“正因刘越石当世人杰,晋家罕有之将,才不愿以他人亲眷为质。似项羽欲烹刘太公事,岂大丈夫应所当为?”
张宾说我也是这么跟裴该说的,但他听后,并没有恍然大悟的表现,反倒半晌沉默不语。我这么一琢磨——坏了!
石勒不解,问他怎么就坏了?
于是张宾便把自己和裴该前几日的那番对话,有选择性地禀报了石勒,建议石勒派人把东海王妃裴氏送去寿春。不等石勒仔细考虑,他就先伸出两枚手指来:“此举可有二得:其一,据裴郎所说,琅琊王甚德东海王妃,若将之送归,则必敬重明公,如明公之敬刘越石也……”我知道你虽然让程遐回书,骂刘琨是“腐儒”,说什么反正之事,想都别想,但你心里其实还是挺敬慕他的。
“其二,裴郎去此心病,自当竭诚效命于明公矣。”
石勒皱皱眉头,说:“昔日裴郎为救其姑,而归从我,如今为何要送她离去?”
张宾说这问题很简单啊——“姑侄之亲,焉可不救,此孝也。且裴氏女若为蘷将军奴,大坏家声,裴郎岂能无视?然东海王妃早已于归,自当从于夫家,而无久依自家侄儿之理。且我听说前日裴郎为救书籍,轻忽性命,东海王妃责之,姑侄间大起龃龉。彼乃每日哀恸,裴郎亦无面目相对也。”
石勒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终究只是堂姑侄嘛,又不是嫡亲的。他脑袋里转了几个圈儿,想问那一旦把裴氏送走了,裴该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哪……又一琢磨,张先生主动向我提起此事来,应该是相信裴该不会趁机落跑,也不会从此对我不理不睬的吧。再说了,他当初就跑不了,如今又能逃到哪里去?
张宾自然明白石勒心中所想——是不是大丈夫,那是面子上的事儿,心里又岂能没有疑虑啊?若是要挟了人质便能使对方俯首听命,傻子才不干哪!刘琨正是料到人质捏手里也没蛋用,徒惹石勒之恨,却不能使石勒低头,所以才会巴巴地把王氏和石虎给送回来的。
于是笑一笑说道:“今在淮滨建造舟船,距寿春虽三百里,顺水而下,旦夕可至。可使裴郎送东海王妃至彼处,择一舟东下……”既然要送走裴氏,那肯定得让裴该送她直到登船啊,不可能跟辕门前就分手,既不合礼法,裴该也不会放心——“我知明公,或忧裴郎去而不返,然可无虑也。”
为什么说不用担心呢?因为很明显的,目前裴该最宝贵的是他那些书籍,而不是他的姑母,姑母可以送走,书籍须臾不肯离身——当初他可是差点儿连命都不要了,楞往火场里闯,就是为了救书啊!
“我观裴郎,已真心归从于明公矣,去其姑母,乃去其心病耳,他必不肯走。且书籍俱在营中,他以保全圣贤之言、国家典章为己任,又岂肯舍弃之?”
石勒点点头,说书籍为什么那么重要,我是武夫,不明白你们文人的心思啦……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倘若易地而处,把那些书籍换成一匹千里良驹,那我也不舍得走啊,就算想走也得把马一并给骑走喽。
张宾说对嘛,而且——“东海王妃登舟之后,自可不顾,其登舟之前,二百里陆程,岂可无护卫?请明公遣数百兵卒随行,则裴郎又哪有脱逃的可能?”
石勒想了一想:“遣兵易也,却不便遣将……否则裴郎还以为我不放心他,难道不会怨怼于我么?”不派将是不可能的,若把兵全都交给裴该,那……那我确实不怎么放心。
张宾心说裴该真是聪明,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