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大乱以来,各地户口数锐减,即便西晋短暂的统一也未能恢复,随即还迎来了
“八王之乱”和
“永嘉之变”。虽说淮阴县遭受的兵燹并不算很严重,仍然地多人少,完全足够裴该分田到户甚至到人。
这倒不是他的原创,一般大乱过后,王朝初兴,官府往往会施行类似政策,用大力扶持自耕农来保障国家税收,因为只有在连中原地区都地广人稀的时候,这一手才可能玩得转。
不仅如此,裴该还把剩余的大量土地直接收归官有,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就去长江岸边再搜集一拨流民,全都拉过来屯垦。
这些政事,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千头万绪,极其繁琐,光卞壸、周铸等人肯定是不敷使用的,裴文约被迫也要卷起袖子来亲自上阵。
此外,祖逖既已离去,裴该还必须把军务的重任也肩负起来。此前支屈六来攻,蒋集岗丧败,折损了小三百人,好在可以从
“解放”出来的各坞堡民众当中,以及南逃来的峄山流民之中,重新征募,很快就补足了四营之数。
十一家坞堡的丁壮,若尽数征之为兵,其数不下五千,甄随就曾经兴冲冲地向裴该建言,说都督咱们扩军吧,却被裴该断然否决了。
一则尚未至秋收之期,这年月看天吃饭,最终能够收上多少粮食来,谁都说不准,万一兵招多了,导致粮秣不足,一旦有事,饿着肚子又怎么能够打仗?
虽说搜掠各坞堡浮财,所获粮秣竟达十五万斛之多,是前一年税收的足足五倍,但也不过万余人一年的口粮罢了。
此前为了安抚坞堡民众,保证他们可以平安活到秋收,裴该就被迫散了五万斛粮出去,剩下的粮食他得养四千多兵——包括祖逖那两千人,祖士稚才入豫州,尚未站稳脚跟,粮秣仍需淮阴供应——就未必能有多宽裕啦。
倘若今秋闹灾导致歉收甚至绝收,必然再度捉襟见肘。而且裴该还打算趁胜南进,彻底把南方几个县也牢牢掌控在手中。
首先是射阳,作为邗东屯垦地的保障,不捏在手里他不放心啊;其次是有渔盐之利的盐渎。
至于再南方的高邮、广陵等县,距离江防太近,贸然伸手,恐怕会和建康政权起冲突,暂时还是由得他们自治吧。
因此裴该最终决定,还不如把那些坞堡农兵都暂且放归田亩呢。只要粮食攒得够多,将来还怕召不到兵吗?
挣扎在死亡线上,给口吃的就肯为你杀人的家伙,全天下满处都是啊。
二则各坞堡最能打的那票人,往往受到坞堡主的厚待,既杀其主,复用其卒,危险系数不小,一旦混乱了军心,再想收拾就很难了——更怕还没等收拾,就会发生哗变。
而且即便不征之为兵,裴该仍然不放心把他们留在县中,干脆全都集合起来,约摸七八百人,命高乐带兵押着,赶到西线去交给祖逖。
人离故土,万事为难,而且家眷都在裴该的掌控之下,想要有所异动就更难下决心了。
再者说了,祖士稚一世之雄,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些家伙吗?因此裴该一脚就把这个皮球踢给了祖逖,相信祖逖不但不会恼火,反倒会美滋滋地把球接下来——我正好缺兵哪。
工作虽然繁忙,裴该几乎连晚睡晚起的习惯都被迫改变了,夜半才眠,日出便自然清醒,满脑子都是今天还有多少活儿要干……连人都几乎累瘦了一圈。
但他的心情却比从前要轻松得多,因为根据北往青州的探子回来禀报,石勒已然渡过了黄河,直奔邺城——哦,如今该叫临漳——方向而去。
石勒一走,裴该周边便再无强敌。南方的建康政权,暂时还并没有撕破脸皮,不至于发兵来攻;而至于青州的曹嶷,坐守之辈,有何可惧啊?
只要天下大势与他印象中的并不发生太大改变——象祖逖北伐提前,石勒建基延后,郗道徽被擒之类的变动,他还承受得起——那么自己起码有两到三年的安全时间,可以坦坦地跟淮南种地啊。
一旦积攒起来近百万斛粮食,到时候登高一呼,必然望风景从,可以眨眼间就爆兵数万。
哪怕只是草草训练三五个月,这几万兵马也足够横行一方了。起码可以不用再瞧王氏兄弟的脸色,而且说不定反过来,他们还得上赶着过来巴结自己,以防自己挥师南渡。
——————————转眼间,几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裴该终于收到了建康的回复,司马睿在信中——草稿应该不是王导拟的,就是庾亮拟的——好言抚慰,表态说裴文约你应当接受天子之诏,为天子保障淮上。
当然啦,字里行间也隐约透露出来另一重意思,那就是如今琅琊王受拜为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所以文约你这个青徐都督得归琅琊王节制,慎勿与朝廷靠得太近。
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江东必然遣师来救,而长安在十万八千里外,能够帮得上你什么忙?
裴该通知了裴通,请裴通再次宣读圣旨,他正式接过诏版。从此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徐州之主,而不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