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这回前往河内应援,随身带着一个参谋团和一个军官团,以备随时咨询和调用。因此时候不大,诸将吏俱至堂上,包括:左长史刁膺、左司马张敬、从事中郎裴宪,参军杜嘏、王续,中垒将军支雄、游击将军王阳,督护张斯、王步都,以及从子石生等。
石勒将书信遍示众人,然后就问了:“今皇太子既败,则恐裴文约将率关中之卒直下河东。或其北上攻平阳,则社稷危矣,或其东向援祖逖,则我不易御——该当如何应对,卿等可畅所欲言。”
裴宪和杜嘏对视一眼,随即都垂下头去,不打算发表意见——他们一个姓裴,要避嫌,一个是经学家,根本不通军事啊。首先发言的是左长史刁膺,拱手道:“不意皇太子二十万众,旦夕丧败,则晋势必炽,当此时也,我当凭险自守,不亦直撄其锋。河内之战,本无意义,还请明公召还桃将军守汲,命蘷将军退还上党,暂避晋寇为好……”
刁膺本为石勒谋主,后来这位子被张宾给夺走了,他自然对张孟孙深怀不满,诸事都欲掣肘。但同时他也瞧不起程遐,不肯党同于程子远,就此虽然仍旧挂着左长史的头衔,在襄国政权中却日益边缘化。
此番张宾提出救赵固以图河内,程遐首先跳出来表示反对,刁膺得见此状,干脆假装中立,两不相帮。然而如今关中败报传来,石勒询问诸将吏意见,他却忍不住要跳出来了——程遐不是不在吗?那我若不出头,谁来扯张宾的后腿啊?
因此刁膺建议全面退缩,固守冀、并二州,以及汲县以东的司州五郡,以待局势之变——等于否定了张宾的谋划。石勒闻言,手捻虬须,沉吟不语。
中垒将军支雄、游击将军王阳等都是武夫,虽然也惊骇于晋人势大,但以他们本身的性格,是绝不肯轻易后退,但谋守势的,故此纷纷表态,驳斥刁膺。王阳就说了:“刁长史所言,何其怯也!昔赵公率我等游走于淮上,四面皆敌,尚且不惧,今全冀在手,且得并地,岂有闻晋人来,便急言退兵之理啊?”
正在莫衷一是,左司马张敬站起身来,环视众人道:“诸君稍安,且听某一言。”
张敬出身清河张氏,门户虽然不高,也非张宾可比——张宾是赵郡人,真正的寒门小户——故此投羯之后,也跟张宾不大对付,却暗中与程遐结盟。不过张宾却很瞧得起张敬,称之为“智谋之士”,认为其才能稍逊于己,却要远远高过程遐等辈。
然而张敬虽属程遐一党,私心却并没有程子远那么重,在此番战略决策上,他倒是赞成张宾取河内的主张的,因此站起身来,详细分析——基本上也是揣测——关中战事,道:
“来书中于皇太子丧败经过,语焉不详,在某想来,二十万军,岂易遽破?裴该既破王师,其军自当疲惫,恐不敢遽取河东,进谋平阳。彼若胆敢犯阙,乃可命上党县公(石虎)入卫勤王,加之雍王亦宿将也,必能拒之于都外,无伤。
“而彼若发军河内,先须底定河东,河东广袤、户口繁盛,岂易遽定?则以某所料,非二三月,关中晋军不克入援河东,则我若不见晋人即退,必为天下所笑,士气亦将蹉跌,何有余力固守以待时局之变呢?”
支雄、王阳等纷纷拍腿:“左司马所言是也!”
张敬瞥一眼脸色阴沉的刁膺,继续说道:“固然,刁长史所虑,也有其道理,但总须先觇看贼势,再定行止,不当闻风即退。”说着话朝石勒一拱手:“明公,在臣看来,祸兮福之所倚,皇太子此番丧败,于国家未必不是好事……”
石勒闻言,略略一皱眉头,说:“哦?倒要聆听司马的高见了。”
张敬乃道:“皇太子刚愎、跋扈,又素与明公不和,则其执政,司、冀难以一体,国家必然分裂,晋人乃可趁其势而逐一击破。而今雍王入朝,其与明公向无怨仇,加之深识大体——上党县公云欲封明公赵王,便即见其一斑——乃可遥相呼应,以御晋寇。”
支雄、王阳等闻听此言,不禁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石勒的原从人马,是一心想把石勒拱到皇帝宝座上去的,如今听张敬说什么,刘曜秉政,可能善待赵公,那……那赵公不就更没有理由自立了么?
什么“祸兮福之所倚”,分明是祸不单行!
就听张敬最后建议道:“因而臣以为,明公当急进河内,若能先于裴该来援前,击破祖逖,收取河内,则南可威胁洛阳,使晋人不敢遽渡大河,北可与并州上党县公、蘷将军连成一体,大河以北,十分郡县,我得其八。当其时也,明公天下乃可觊觎,而尚担忧晋寇么?”
石勒故意当作没听懂“天下乃可觊觎”这句话,只是皱眉问道:“设若不能急破祖逖,而裴文约来援,如何处啊?”
张敬答道:“当命上党县公急探河东讯息,且自请于雍王,南下护守临汾、绛邑。则有其军陈于境上,裴该必不敢大举东出,无虑也。”
石勒沉吟道:“如此,石虎不能再发军以应河内,则我唯蘷、桃二将所部,合赵固不过四五万众,可能破祖逖否?”
张敬笑道:“战无必胜,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