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重甲,马亦着铠,一骑之费,不下百卒——实在是太过靡费了……”
裴该笑笑:“卿言甚是。我练此八百具装甲骑,倘若易以轻骑,可以五千,易以步卒,可以上万。总之,花一分钱,费一分力,便得一分功效,陈安适才云可破万军,便是此理。”
陈安不禁茫然问道:“既然如此,何以不用此花费来招募万卒,而要费力造具装甲骑呢?”
裴该正色回答:“户口便这么多,我若募兵一万,田间便少一万农夫,何如改选八百勇壮而为甲骑啊?且普通万军之勇,何如我这八百甲骑?是故兵在精而不在多也。”
陈安点头受教,然后转过头去再望向刘央。刘央乃继续说道:“其短之二,受限于地形,若非道路平坦、坚硬,则不便奔驰,此尚不如轻装骑兵也。”
裴该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此短甚为致命,故而不可轻易投入战阵,要因应形势,细勘地势,随于两军平原对决之时,直突而前,方可收获奇效。”顿了一顿,又说:“我也尝试将甲骑拆散,配合普通步卒,以作小股突阵之用,惜乎尚未练熟。”
说话之时,两名具装甲骑的首领已然策马而登上了山梁——当然啦,他们抛下了沉重的兵器,并且换了一匹未着甲的坐骑,否则估计是爬不上来的——来至面前,摘下头盔。陈安定晴一看,倒都认得——他在枢部也非一无所获,起码裴军将领基本上都认了一个熟——一个是大都督警卫将裴熊,一个是胡汉降将路松多。
裴熊向裴该等三人抱拳施礼,旋问:“主公看此阵如何?”
裴该笑笑:“尚可。”随即望向刘央,说:“我将分甲骑之半,随卿等前往平阳,小试牛刀,以观实效,卿可能用么?”
刘央、陈安闻言,无不大喜,急忙拱手:“必将用于恰当之处,使建功勋,不负大都督所托。”
裴该点点头,随即注目路松多:“此半数甲骑,便由卿统领吧。”
他原本是打算让裴熊担任具装甲骑主官的,尤其裴熊久在拓跋鲜卑,于重骑兵的运用多少有些经验。但裴熊却坚决不肯离开裴该身边——要我帮忙练兵,没问题;要我率军远征,这不行,我是奴仆,自当始终护卫在主公身旁啊。
于是最终任命路松多掌管具装甲骑,这是因为路松多力大体壮,而又精擅骑术,几乎不在“凉州大马”最矫健者之下。而且路松多若论大局眼、战略观,全都跟陈安一样提不起来,甚至于貌似连培养都培养不出来,难以担当方面之任,不如就做一支特殊兵种的主将算了。
裴该关照刘、陈二将道:“卿等此去平阳,寻机以向西河,于永安、介休之间,倘若石生敢来相迎,便可尝试以此甲骑破敌……”
从司州河东、平阳,北上并州的西河、太原,乃至于新兴、雁门,差不多等于后世的山西省,基本地形是东西皆山,唯有中间一两道狭长的河谷平原,利于垦殖,也方便大军行动。其中河东西部属于运城盆地,平阳郡内有临汾盆地,西河、太原则是太原盆地;从平阳郡最北端的永安县到西河郡最南端的介休县之间,正好位于两大盆地的衔接处,丘陵横亘,道路险狭。
待逾山而入西河,在介休县城以南,则有三十多里长的平地,左右高山耸峙,很难大范围的机动。倘若石生不出战,晋军则可直迫介休,而若彼来迎战,必将此处设为战场,那就很适合具装甲骑的运用啦。
一则地平,便于重骑兵冲锋,二则路狭,不怕被敌军抄至侧翼。倘若能够把具装甲骑铺满平原,平推过去,那就好象发动机里的活塞似的,敌人除非登山而走,否则一个都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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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在谋划从平阳北推,给石生造成强大压力,迫使其不能增兵东线,甚至于还必须得向石勒求取援兵之时,东方之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时为晋建兴六年(石赵建平元年)十月,赵镇东大将军呼延莫率中军七千,浩浩荡荡,直向厌次城杀来。
石勒建制,一本于胡汉,而胡汉是照抄的晋朝……乃于襄国也建七军五校,作为中军,但因为各将自有部曲,甚至数量上千,所以中军总数缩水,每军不过五六千人而已(晋之一军,则原本上万)。呼延莫所领,主力为左卫,别授骁骑千余,战斗力还是比较强悍的。
其时厌次城中,兵卒过万,但大多数都是以军法部勒的屯丁而已,真正能够算是“军人”的,四千略不足,三千颇有余。邵续乃急遣使向洛阳和东莱求救。
其实不必等他求救,呼延莫才从襄国动身不久,尚未逼近乐陵国,祖逖就已然得到了消息,再加上此前王贡即传书来,说羯贼秋后必攻厌次——只是或虚或实,我不敢妄断。于是祖士稚即遣快马行文东莱,要苏峻去北救邵续。
苏子高和卫因之二人,等的就是这道军令,如此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向青州刺史郗鉴,以及东莱、长广二郡索取军资——否则若厌次有失,责任全是你们的!
其实在此之前,苏峻就已经应邵续之请,用卫循的海船向乐陵国内输送了不少的粮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