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长,每年秋季一样可以参加毕业试。
同理,太学生也可以跳级,即便身为下舍生,还没来得及升班,照样可以申请毕业。
当然啦,到目前为止,这一新制度尚在征求各方面意见,未成定论,但裴该某次召见李矩时想到了王、庾那俩小子,就指使李茂约去试探一下。
李矩即唤二子来,对他们说天子有此意。我身为从三品官员,也是有向朝廷举荐人才的名额的,今秋太学毕业试,可以举荐你们;若不愿意,你们可以直接报名去上太学,或者等新制度出台后做外舍生也成啊。
二人并未当场允诺,而表示要再考虑一段时间。于是今日委粟山上,庾翼就问王羲之,你对此有何想法啊?
王羲之摇摇头,说:“我但求久侍恩师身旁,勤习书法,无意于宦途。”顿了一顿,又说:“以稚恭与某之才,太学正不必入也。”
这二位都可以说是家学渊源,虽说醉心于书法,但书法本来就是跟经典联系在一起的,不可能光会写字而不通儒学吧,以他们的学问,确实未必把草创不久的太学诸生放在眼中——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上学呢?
庾翼规劝道:“大丈夫自当为官做宰,牧民守国,岂能毕生唯耽于书道?以逸少兄之才,足荷一县乃至一郡之任,又岂能视名禄如粪土啊?且我等于此,终究寄居,焉能久为李公之客?即孔门诸贤,亦各有居,且陆续皆仕也。”
王羲之闻言,不禁垂下头去,沉吟不语。他确实醉心于书法,根本就没有当官儿的打算——在原本历史上,那是因为门第高贵,官帽子自然而然地飞到了头上,但他也没怎么真管过事儿,世称“王右军”,难道他真领过兵,打过仗不成么——但庾翼说得也有道理,除非你卖身给李家,否则怎么可能一辈子呆别人府上呢?学生整天住老师家,吃老师的,用老师的,这也太厚脸皮啦。
庾翼见状,略略凑近一些,眼角一扫侧旁诸人,压低声音说:“若得仕,自得居,不必再劳彼等所服侍。”
有些话不必要说得太过明白,当此情形下,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好在二人相交已久,只要一个眼神,便能通传不少意思。庾翼是表示,咱们如今在洛阳就是人质,而若肯出仕于华,那华帝必然就放心了——同在一族,分仕两国,这路事儿几十年来还少见吗——起码可以活得自在一些,不必要整天被监视的目光所环绕啦。
王羲之闻言,不禁长叹一声,说:“江南桑梓之地,不知何日得归啊……”
他其实是在探问庾翼:你出仕于华,难道是打算落跑吗?
庾翼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想落跑早就可以落跑了,李矩虽然遣人监视二子,布置得却并不严密,俩少年若想逃出洛阳城,其实本有大把的机会。但问题是千里迢迢的,即便道路平靖,不逢盗贼,以他们的年岁、经验,甚至于胆量,又怎么可能顺利抵达江南呢?来时容易,去未必然啊,既然中原秩序已经大致上恢复了,自然各郡县会严查“传”,也就是过路凭证——哪怕两千年后,你想走长路,也得随时揣着身份证吧。
但庾翼还真没打算先混个一官半职,然后就能准备好身份文件,方便落跑。他先是摇头,随即对王羲之说:“南北必有一战……我等或可延续家系……”
言下之意,不久后的那场统一之战,江南多半是扛不住的,到时候你的叔伯,我之诸兄,或许都会变成阶下囚徒。而若我们出仕于华,即便到时候不能代为请赦,也能保证王、庾两家不被斩尽杀绝吧。说不定两家得靠着你我,才能把宗祀给延续下去。
其实王羲之于家族乃至与宗祀,看得也不是很重,但他之所以能够一门心思沉浸在书法艺术上,实受家族的支持;倘若家族亡了,吃饭都成问题——总不可能一辈子吃老师的,况且若老师仙逝了呢——难道要靠着卖字来苟且得生不成吗?十数年间衣食不愁,从没吃过苦的王逸少,想起这般前景来,也不禁暗暗打了一个冷战……
于是慨叹道:“我不望李公之荐也。”
官员向朝廷举荐人才,那都是有名额的,李矩肯定还有大把的宗党、门客需要举荐,则即便他有这番好意,我已经亏负他家很多了,又岂能真顺杆爬,去承受恐怕毕生难报的恩惠啊?
“……太学自也不愿去,唯望外舍生之制,可以得行吧。”
倘若晚生个几百年,王逸少此时正应吟一句杜诗,“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了——一切都是为了吃饭哪!
二子就此下了委粟山,通过洛水浮桥,当从南门返回洛阳城中的时候,红日西坠,黄昏将近。李矩的府邸其实在城东,二子乘车经通衢往东方来的时候,忽见不少人家都摆出了香案,并且迎候道旁,似有所待。
庾翼觉得很奇怪——没听说哪儿刚打了大胜仗,将要献俘阙下啊,并且看这情形,香案稀稀拉拉的,也不象有官方在组织,这是在等谁呢?即命仆役前往询问,不多时跑回来禀报说:“传言佛图澄今日将至洛阳,是以城内信释教的皆往奉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