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情了解不多,当时又不在洛阳,于此只敢私下里想想,既无证据不能确认,也不敢贸然跟别人提起。
然而今日内室密会,裴诜竟然一言道破:“贤弟以为,盛功究竟为何人所杀?!”我们正在议论王贡这个人呢,他便为此语,所指者何,还用多想吗?
虽然早有怀疑,但骤闻此言,裴通还是给惊着了,不禁结巴着问:“阿兄可有证据?”
裴诜见兄弟先是吃惊,随即一开口就这么问,而不是疑惑茫然,问:“难道盛功兄不是为明达所害的么?”心说我这个庶弟果然也不傻啊,他早就起了疑心了,那我拋出此问来,不算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此后的解释,也不必再斟酌语言该如何组织。
于是便将当日自己入洛后,所见所闻,从头至尾,备细无遗地向裴通描述了一遍——王贡究竟有罪无罪,你自己判断吧,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裴通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旋问:“阿兄所疑,可曾禀奏了天子么?”
裴诜点点头:“天子未归洛,而愚兄之奏便已入于长安。然其后文冀叔父密语,云当时为免节外生枝,且坚天子入洛之心,其于愚兄之奏,稍有删改,愚兄乃再做书,密呈天子。”
裴通沉吟道:“则以天子之明,亦知此事多半为王贡所为……”
裴诜微微一笑,说:“正是。然此事既了,不宜再翻其案,更不便明宣王贡之罪;况且当时河北未定,羯贼尚在,天子仍欲留用王贡,乃隐其事。而若天下大定,王贡已无所用,则必寻机除去此獠也——难道盛功兄便永远含冤于地下不成么?
“王贡亦知此事可瞒天下人,却瞒不了我等,瞒不过天子,彼请随贤弟归藩,明为展布才学,其实专为避祸。然而贤弟却欲将此祸端置于身侧——《风俗通》有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贤弟岂可不虑啊?”
裴通皱眉道:“既然如此,天子又为何允吾所奏,准任王贡为相呢?”
裴诜答道:“以愚兄看来,天子如此做,恐有两层用意:其一,为促贤弟就藩。贤弟于去岁即得韩王之封,立朝将近一岁而不肯就藩,朝野上下,颇有烦言。天子唯恐贤弟因无辅弼而不敢行,是以暂允王贡国相之命,使贤弟再无托词。
“其二,王贡虽无德,终于我华有功,天子不便加诛,罪名亦不易定,唯恐伤及功臣之心;乃欲放王贡于外,便可寻机处置他了。
“然而,若王贡为韩国相,而终罹死罪,贤弟为韩王,难道就会丝毫也不受牵累吗?诚恐王贡不往,贤弟这韩王犹可做,王贡若往,废藩罢爵,乃无可避免了。”
裴通听了这话,不禁又是略微一哆嗦,随即苦笑道:“初闻阿兄之言,但觉收回前奏,不留王贡即可免祸;若如阿兄此语,则王贡必随愚弟而行了……则王贡一启程,弟之祸福,亦与彼牢系……”
真要按你这么说,天子就是希望我先把王贡给领得远远的,然后才好找机会收拾他吧?则我若前日不上奏还则罢了,既已上奏,且天子亦允,是断不肯让我再轻易撤销任命的——那王贡迟早要拉我垫背啊,怎么办?
急忙直起腰来,然后朝着裴诜深深一拜,恳求道:“当如何做,还望大兄教我。”
裴诜斜睨裴通,假意轻叹一声,说:“所谓祸福非由天,皆人所自取——贤弟前日请封韩王,为何不先与阿爷和为兄商议啊?”
裴通心说我就知道!我自作主张跑去讨封,没跟你们爷儿俩商量,所以你们心怀不满——可是我敢商量吗?你们要么阻我求封,要么觉得有利可图,多半会怂恿二兄(裴暅)去抢占先机,怎可能轮得到我?!
心中暗怒,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再拜道:“总是愚弟贪图利禄,行事有差,失了孝悌之义,阿兄责备得是……然请念在非虽同母,终为兄弟,千万救小弟一弟吧。弟若罹罪,父兄面上也不好看;弟若能守韩祀,也可与中朝的父兄遥相呼应,以为助力……”
裴诜赶紧双手将其扶起,抚慰道:“我若无意搭救贤弟,今日何必来访啊?”随即就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裴通,介绍说:
“高瞻高子前,渤海旧族,矫矫不群,永嘉中举族而依崔毖,熟悉东事,乃是韩国相的不二之选。前刘公定平州,高子前出降,署为参军,刘公归洛,留其辅佐刘始仁;今方召刘始仁来,不管高子前从或不从,吾都自刘公处为贤弟请得荐书,料想子前必不推辞。”
裴通赶紧双手接过书信,心说我前些天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请荐合用之才,刘琨府上也不是没去过,结果一个二个全都砌词敷衍,就算有所举荐,也都是肯定在中原混不下去的庸碌之辈……你倒能从刘琨那儿求来举荐高瞻的书信?其中多半有什么利益交换吧。
也好啊,你肯为了我跟别家势力交换利益,正说明西裴还没有彻底放弃我……想想也是,即便心有不满,谁肯放弃一位藩王呢?就别提什么兄弟情分了,我才不信你是纯出亲情,是兄友,因为我这弟也不恭……
先不开拆书信,而直接揣入怀内,然后问裴诜:“则王贡之事,阿兄尚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