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阳城下,对战双方阵列很快便即迎面相撞,甄随身先士卒,挺矛冲入敌阵。他貌似莽撞,其实心细,加上久经战阵,眼光也颇为敏锐,特意选择了新平兵阵列排布最为松散的一段,当下长矛一振,便将一员无名下将当胸洞穿,随即矛挑着敌尸左右一抡,便又打翻数人。
跟在甄随身后的,多是他“劫火中营”的精锐之卒,个个骁勇,最惯乱战,也习惯了左右护持,沿着主将所撕开的豁口冲杀进去,如同刀尖破皮入肉后再搅上一搅,将创伤继续擴大。苏峻苏子高奉命卫护,从后急追,等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几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插不进腿去……
新平兵前阵被一撕即裂,自然也大大出乎在城上观望的竺恢意料之外——因为摆在前列的多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正兵,本来战斗力应该很强悍,几乎冠于关中才是啊。当即转头询问左右:“此将究竟是谁,竟然如此悍勇?”
众皆茫然,只有一人揣测道:“传言‘徐州有一熊,虏过不敢凌;徐州有一陆,虏见军必覆’,得非此二人之一乎?”竺恢点头道:“想来是了。”当即下令舞动旗帜,更改鼓号,命左右翼前出,并且靠拢中军,争取将敌将团团包围起来。
可是排列在新平军左右翼的,多是农兵,战斗意志既差,训练度也不足,列阵向前还则罢了,这么“复杂”的战术动作,他们怎么可能搞得定?眼瞧着中央的缺口被越撕越大,左右翼却步履蹒跚,迟迟未能赶来应援。竺恢一瞧这样不行,倘若我不亲自下去指挥,此战必输无疑……
他一方面是轻敌所致,同时也担心官军主力即将杀到,故此为策万全,并未亲出,如今形势危急,急忙远远眺望,貌似见不到敌方大军的影子,当即一咬牙关,便率亲信部曲数十人下了城楼,欲去阻拦甄随。可谁成想就这么一小会儿,他才来到城门边,就听得前方喧嚣声越来越近,随即大股溃兵蜂拥而至。
竺恢还以为是两翼农兵先退,可是定睛一瞧,我靠竟然是自家正规兵马!这才意识到,农兵若崩,很大可能性绕城而走,只有正面的士卒才可能掉过头来,直往城里逃……部曲们围成一个圈,卫护在竺恢身旁,各自挥刀砍杀败卒,要逼得他们停止溃败,继续向前。然而城门洞虽窄,也足够败兵溜边儿闪过啦,仓促间怎么可能止得住败逃之势?
部曲们见势不妙,都劝竺恢暂退,竺恢大叫道:“关门,先关闭城门!”然而此刻愿意接受他指挥的,也就只有这数十名亲兵部曲而已,当即便有十数人前出,尝试去关闭城门,却被败兵冲得踉踉跄跄的,仅仅几步距离都很难快速通过。
竺恢正感惶恐,忽听人群中响起一声极高亢的呼喊:“贼将在哪里?来与甄老爷见仗啊!”随即一将手挺血淋淋的长矛便朝他直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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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兵崩溃如此之速,对战双方同样都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甄随还在想:这就是所谓四郡国之冠的新平兵?就这鸟样?早知道老爷都不必要等,见对方一开城门,直接冲杀过去就行了……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首先新平兵之强乃相对而言。魏晋时有中外军一说,中即中央禁军,外军指各州郡戍卒和战区正兵,后者有可能素质与中军趋平——在战事频繁的地区,甚至可能比中军更强——前者则多数都是少经训练的农兵。新平兵属于两种外军之间的形态,即军阀私兵,既有精锐,也多农兵,混合编组后,实力勉强可取平均值。
而裴该所部前徐州军,则是训练强度和饮食质量都为此世之冠的半职业兵,加上甄随这回带出来的还都是精锐,自然两千破六千,易如反掌。
更重要的是,因为农兵普遍素质不高,故此中原晋军大多习惯阵而后战,只有完善的阵列,才可能发挥出最强威力来。狄戎本部兵马,也包括甄随这种南蛮,则习惯仗恃个人勇力乱战,因为主将的风格,“劫火中营”老兵也都沾染上了类似习气。故此地面的雨湿泥泞,极大妨碍了阵列的严整,虽然环境对双方而言都是一样的,但所造成的损害,新平兵则要百倍于官军了。
有这两重因素在,其实甄随的个人勇力在其中所起作用反倒微乎其微。
甄随虽然多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那么多,他只是挺矛前冲,在老兵的护卫下,厮杀得酣畅淋漓,一口气就直接冲进了美阳城内。随即见到溃军之中,仿佛激流砥柱一般,现出一个数十人的小战斗集团来,中间一人,盔甲精致,裹着大红色披风,想来定是敌将了。甄随当即大吼一声:“贼将在哪里?来与甄老爷见仗啊!”便即挺矛直冲过去。
对面这员将领,自然便是新平太守、行征北将军竺恢竺士伟了,见状不禁吓得是魂飞天外。
竺恢确实知兵能战,但他并非甄随或者陈安之流临阵厮杀、身先士卒的勇将,身为士人,惯常端居阵后,指挥若定——否则岂不有损我朝廷重将的身份?故此就个人勇力而言,他或许还不如裴该——终究裴该年轻力壮,最近几年来又刻意加强了锻炼,如今若集合百余名裴都督,等闲一两个甄随难有胜算——加上在城头便即见识过甄随的勇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