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随感觉跟梁家这门亲事颇说得过——女方虽非天姿国色,比起自己老家那些蛮女来,终究是要白皙、水灵一些的。再者说了,等熄了灯,美丑之间,真能有太大的区别吗?
于是便跟梁懃商议,说且等大都督令旨下达,我就带着你们一起返回长安去,然后请大都督主婚,我与令妹完了婚事吧。梁懃自然不胜之喜。
然而隔了没两天,裴该令下,任梁懃为武都县长,即刻上任——那意思,你不必到长安来谒见了——熊悌之守郡,甄随和王泽等都要率师东归,以御胡侵。
甄随立刻唤来梁懃,把裴该的公文递给他瞧,随即便道:“不及返归长安了,可使令妹收拾洗沐,今晚便要成婚!”
梁懃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推辞,说这无媒无证,都尚未下聘,怎么能就举办婚礼呢?而即便不管那些俗礼,婚姻大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准备齐全的呀——“将军如此操切,得无怕我悔婚么?将军乃大司马心腹,战功卓著,威震华夏,末吏岂敢……”
甄随两眼一瞪,打断他的话,厉声道:“我是蛮子,不讲那一套,世在武陵,掳得女子当夜便圆房,本乃常事……”梁懃心道时至今日,难道你还当自己是山贼么?就听甄随又说:“汝妹也曾许人,算是二婚,二婚何必排场?”
梁懃坚决不肯让步,说:“吾妹虽然生于羌中,终是世家之女,婚事岂可轻慢啊?将军如此行事,非止侮辱舍妹,抑且辱及我梁氏一门了!”
甄随见劝不听,只好把梁懃扯到一旁,压低声音解释道:“舅子,休恃汝世家出身,各自心照,分家已久,洛阳梁司徒未必还会允许汝家归宗。汝若想保全自身,保全一族,保全宕昌,则必须与我结亲……”
梁懃道:“我早便承诺与将军结亲了,将军又何必心急,乃至苦苦相逼?我这便遣人送舍妹往长安去,觅宅暂居,候将军战胜归来,随时可以成礼……”他心说我还希望你遵守承诺,说动裴大司马前来主婚呢,那我这做哥的,面子上也有光彩啊。
甄随撇嘴道:“汝本乌氏梁的分支,说不上有多尊贵,汝妹也非天仙相貌,又是二婚,难道汝以为,我必要与汝家联姻么?似汝这般出身,雍、秦两州多是欲攀附老爷的,我又何必寻到武都来?但挥师平了宕昌,我不信羌中便无姿色过汝妹之女!”
这分明是威胁了,梁懃不禁觳觫,只得拱手道:“将军恕罪……然而,将军何以急于成就婚事啊?若所言有理,末吏必不敢拦阻……”你好歹说个理由出来,也算给我个台阶下,如何?
甄随撇撇嘴,长出一口气,那意思:你偏要让我把话给说透了啊……
“舅子,实言相告,若无此番出征事,便与汝妹先定下亲事,不急于成礼,也是无妨的。然而……胡寇蟊贼,只要老爷一临阵,必然望风而逃,一败涂地……”甄随最近这几年接触的高层多了,学问倒也见长,简单的成语学会了不少——“说不定大都督便要下令,趁胜挥师,东渡直取平阳!
“然而秦州初定,雍州也不甚安,大都督暂时是离不开的,必归长安去。则将遣何人率师东渡呢?实言告汝,我自江南即从大都督,久在其侧,深知其性,大都督实有疑心病啊,唯恐诸将自拥其众,不听调遣,故此每每打散各营重组,又设各级司马为其耳目……则命一大将总统雄兵,出于数百上千里外,又有大河为阻,讯息难通,大都督如何能够放心啊?”
梁懃闻言,不禁轻轻打了一个冷战。就听甄随继续说道:
“故此必命有家室者,留其家人于长安以为人质,大都督才可安心命其统众。诸营督中有家人老小者不在少数,唯我孤身一人,则若不早早成亲,岂能得此重任?
“我此前率军攻张春,及此番来取仇池,诸将多有烦言,大都督亦颇犹豫,老爷真是费尽唇舌,才能够独当一面。我早便料定,今秋胡寇八成要来侵扰关中,此后有无数大仗可打,故此才一见汝面,便言及婚事,即便汝妹不甚美,也肯屈从了。倘若胡寇不来,婚事自可暂缓,今胡寇已至,我又怎敢拖延啊?今夜便要与汝妹成婚,随即送汝妹往长安去住,我乃可以挥师冯翊,或者竟能东渡去灭胡了!
“舅子,我立大功,于汝大有好处;我若就此止步不前,汝家焉能显贵啊?”
其实甄随前面说的都是真心话,最后两句则纯属扯谎,他压根儿就不在乎立不立功,名爵是否止步不前,更不再乎梁家能不能傍着自己往上爬——老爷只是想打仗啊!越是大仗越不能少得了老爷!
梁懃是真没想到,这个瞧上去粗豪不文的蛮人,其实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当下听得是满头的冷汗,无奈之下,最终也只得依从了甄随所请。
他跑去劝说从妹,梁氏倒是不难说服——她是真真正正的二婚,这年月的礼法虽然并不鄙薄妇人再嫁,但她自丈夫死后,因为夫家矛盾,被迫迁出依从兄而居,实在没什么资本跟梁懃讨价还价——只道:“若实与家族有益,阿兄说何时成婚,那便何时成婚吧。”
于是甄随一方面整备士卒,下令明日便要启程东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