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至徐州粮道绝,裴该已生退意,奈何祖逖不肯,遂乃暂驻成皋。今前出佯攻孟津,本祖逖之谋也,也为使裴该不得遽归徐州,裴该遂命默来——默非其心腹,便军覆亦与其无损也。
“成皋城内,实实止有四千老弱,裴该使精锐先东,修缮成皋关,自以为险隘在手,即成皋不守,亦可坦然而归。以默料想,天兵至时,不必攻城,裴该必然自走,退据成皋关……”
一大篇文字,七分实,三分虚,真话、假话掺和在一块儿,估计就算裴该见了,也不得不翘起大拇指来赞一声“好”,还说不定会对郭默说:思道啊,让你领兵见阵,实在太屈才了,你还不如协助我专门搞情报战吧!
信至孟津,刘敷见了,不禁连连颔首:“此言是真也——则刘乂因何丧败,孤知之矣。”话编得很圆,不象是假的——当然啦,也有认定徐州军确实不强的先入为主因素在内。身旁将领就问:“然则大王果欲往迎郭默否?”刘敷笑一笑:“郭默小丑,且所部不过千人,得之不足耀威,何必孤亲身犯险?”
于是写下一封书信,承诺将会接纳郭默的投降,并且绝无杀降之意——盖上自己的王印,传回给郭默。那意思,我都把承诺落在纸上了,你还不信吗?你是什么人,怎可能要我堂堂渤海王亲自相见,亲口应允?
郭默见书,气得当场撕成粉碎——一番心血,全成泡影!
他这次谋划失败,最关键的问题是就是双方身份不对等,自己只是晋军中一名中级将领罢了,对面却是胡汉的皇子、藩王——倘若在孟津的是员普通胡将,或者施诈降计的是裴该本人,说不定就能多加三分胜算了。刘敷是真正的“千金之子”,所谓“坐不垂堂”,郭默则不但身份低,所部不过千人,那刘敷凭啥冒险到中间地带来见你?风险和收益完全不能比嘛。
殷峤见到刘敷的回信,倒是暗中舒了一口气。他早就觉得郭默的谋划太过冒险,即便刘敷中计,肯来见你,人堂堂胡汉藩王,官拜大将军,身旁岂无勇壮之士护卫,哪儿那么容易逮啊?除非你郭思道有恶来之勇,能够一巴掌拍死七个……
便即试探性地问道:“计既不售,我等莫如折返成皋去?”
郭默阴沉着脸,略略摇头:“计点时辰,成皋或已遇敌,我等仓促归还,或自蹈死途,或败裴使君事,不可也。”
“如此,则暂驻小平津,慎勿轻动吧。”
然而郭默还是摇头——他苦心谋划的计策没能成功,心里极其的不甘心——口中喃喃自语道:“孟津、孟津……”突然间转过头去问殷峤:“因何而名之为‘津’?”
殷峤随口答道:“津者,渡也。”
郭默突然间笑起来了:“是啊,唯其勾通两岸,始得可渡,若止一岸可通,何得为‘津’?”胡军不是封死了大河南岸的渡口,咱们兵寡力弱,攻不过去么?那么北岸的渡口呢?
殷峤闻言,不禁吓了一大跳:“将军欲自小平津北渡,往河内去?!”
郭默的意思,我奉命佯攻孟津,真不必一口气杀到渡口去,只要跟小平津这儿呆着,遥成威胁之势,胡军就必然有所应对——那姓郁的商人在密信中所写,刘粲新派刘敷率军来援孟津,可见是多少起到点儿作用啦。那么任务大致完成之后,我又该怎么办呢?此时匆匆赶回成皋去,并非上策。倘若刘粲亲率大军往攻成皋——隔着伊水远望,还真分辨不出有多少人马——我这会儿回去就是白送人头;而若裴该仍想示弱诱敌,我突然从后方出现,恐怕还会搅乱了他的计划,不但无功,抑其有过。
那么就长期滞留在小平津吗?别说从此要在大战中成为一枚闲子,难建功勋,即便刘敷突然间全军来攻,或者进攻成皋的胡军为保障后路,分兵杀至,就我这一千多人,又当平原之上,必然难守,军覆可期。所以说,进无胜算,退不合理,驻守更是凶险……
既然这样,我干脆从小平津渡过黄河,到河内去!
郭默在河内数年,虽然仅仅占据过怀县及其周边地区,但全郡的地理和人脉尽皆稔熟。如今的河内,胡军是过江龙,他若回去了便是地头蛇,甚至是“还乡团”,攻克名城大邑想都别想,但四乡游击,攻打坞堡、抢掠粮食,甚至威胁黄河渡口,应该是有一定胜算的。说不定机缘巧合,还真能断了胡贼的粮道!
换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就这点点人马,还真不敢深入敌境;若是河内,就仿佛自家庭院一般,有何可惧啊?
当下将自己的思虑向殷峤合盘托出,殷峤虽然仍旧觉得不保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恐怕是目前最佳的应敌之策了。只是——“须先禀明裴使君,请令而行。”
郭默一摆手:“战机瞬息百变,不可拖延——哪有时间请令?”再说了,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可万一裴该不答应怎么办?他未必肯让我逸出其掌握之中啊。于是当即写下一封书信,命快马送回成皋,然后也不等回复,便即挥师自小平津渡过了黄河——船只不多,好在正当枯水季,水浅流缓,郭默所部不少都是在黄河边上长大的人,学过游泳,因此都攀着船舷,泅渡而过